武德九年。
六月初三乙未日，大晴。
这两日，长安城随处散发着紧张的气息。
正午时分，本是太阳高悬最亮的时候，天空中太白金星再一次的出现，明亮的悬挂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上。
城中百姓不由悄悄讨论起来，眼看着这天怕是真的要变一变了。
傅奕，从小博学，聪敏善辩，谈吐流畅。精于天文历数。隋开皇中，以仪曹事汉王谅。武德初，拜太史丞，迁太史令。
作为太史令，自是要掌测天文、考定历法。如长安最近接连两次出现太白经天的天文情况，傅奕自是要做出官方说明和解释的。
身着绯袍官服的傅奕显得有些焦急的等在承天门前，不时便探头看看宫内，又或者是回头看看天空中那明晃晃的太白金星。
脸上有些紧张，却也似乎是有些坦然。
少顷，有内侍宦官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傅太史，陛下准。”
傅奕脸上一喜，看向出来通报的内侍宦官，然后立马收住表情，从怀里掏出一枚碎银子塞进这内侍宦官的手心。
太史局本就是个清水衙门，这内侍宦官将手缩进衣袖内，稍稍捏捏，觉得这位太史令却也是会来事的。
笑一笑，便见着内侍宦官小声的说了句：“陛下在甘露殿，心情不是太好……”
说完，便已经是头前带路了。
太史令傅奕紧跟着前面的宦官，心中对这宦官所言，倒是有了一番计较。
显然皇帝现在心情不好，是有原因的。大抵，也是已经这不安分的太白金星了。这种东西出来一次就算了，还连着出来第二次，就容易闹得人心惶惶的了。
太极宫实在是太大了。
等傅奕方觉得双腿渐渐发酸的时候，前面带路的内侍宦官这才停下了脚步。
抬头，傅奕便看到自己已经是到了甘露殿外。而那内侍宦官也已经是进到了殿内，殿外一队队的禁军将士奎武有力，站定如松。
“宣太史令傅奕！”
殿内传来了传唤声。
傅奕顿时收整心绪，深吸了一口气，便提脚迈进甘露殿内。
殿内，李渊此时正在翻阅今日早朝后，呈上来的奏折。
等傅奕施礼俯身在李渊面前后，李渊方才缓缓抬起头。
“今日天象，究竟如何？”
没等傅奕开口，李渊便已经有些不耐烦的询问。太史令是做什么？本来就是要为帝王解释天象的，现在既然太史令求见，不是来解释近日的太白金星，还能是要去乌城那边上阵杀敌？
傅奕立马腰弯的更深，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折，踱着步到了李渊面前。
等李渊接过奏折，傅奕便缓缓开口：“陛下，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
啪！
李渊拿着奏折的手应声拍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看着面前的太史令傅奕，李渊好一阵沉吟，而后冷哼一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太史令傅奕连忙跪地，心中也是一紧，但话已出口，只能是硬着头皮开口解释：“陛下，这太白金星出现在秦地分野之上，便是昭示未来当是秦王秉承天下，此乃天象征兆！”
说完，太史令傅奕稍稍提袖擦拭额头渗出的汗水。
要知晓，这太史令平素本是不信此道。虽研究阴阳术数之书，但并不尽信之。现在傅奕却冒着杀头风险，言称近日那太白经天乃是天意，显然是在这皇室的争斗之中，站在了秦王李世民一方的。
自是此等心思，傅奕却是掩藏的很深，自是不被外人知晓的。
而李渊眼下则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即使身为帝王，在如今这个以天之子自称的时代，李渊也不得不采纳掌握太史局的傅奕的奏言。
秦王当有天下！
只是这样，当真便是不可更改的了？
“你且退下！天象之事，严禁外出！”李渊看向太史令傅奕，淡淡的说了一句，而后便伸手按压太阳穴位。
后背内衫已经湿透的太史令傅奕连忙起身，向李渊作揖施礼，而后缓缓向后退开。
方到甘露殿外，暖暖的微风拂过，傅奕才觉得舒服了些。
这时候便听到殿内有声音传出。
“召秦王入宫觐见！”
很快，便有内侍宦官出甘露殿。
傅奕稍稍正色，提起停下的脚步，只是走的却是稍稍的慢了些。
双手背在身后，傅奕迈着八字步，显得很是悠闲。大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不过，对于傅奕来说，也确实如此。在现如今，太子在位的时候，自己上奏秦王当有天下。一般来说，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天象确实如此；其二，这是要捧杀秦王。
第一种情况，会得罪太子；第二种情况，会得罪秦王。
正是如此，在怎么看都会得罪一方的情况下，傅奕这才上了这份奏折。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渊明知只要此事流传出去，太史令便会得罪人的情况下，才会相信傅奕所奏是真的。
反手捏着背后的衣裳，傅奕来回的抖动了两下，想让里面的内衫快些干了，心中则是在盘算着时间。
不多时，傅奕便已经是走到了太极殿前，再往前走便是要出了皇宫了。
只是这时候，前方却是多了些人影。
傅奕脸上微微一笑，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到那人影前，弯腰俯身作揖。
“微臣拜见秦王殿下！”
秦王李世民先是脸上带着些不解，然后才分辨出身前之人乃是太史局的太史令傅奕，连忙伸手将其扶起。
“太白见秦！”
正是这一动作间，起身的傅奕低声说了一句，然后高声开口道：“殿下这是要入宫觐见陛下？”
李世民显得很是淡然，缓缓的说着：“今日陛下忽然召见，却是不知晓所谓何事。倒是太史令这时候出宫，难道是之前入宫解释这几日那太白经天……”
然后，便听着太史令傅奕干笑了两声，只是不再出声言语。
李世民尴尬的哼哼着，看了看周围等候着的内侍宦官们，不由挥了挥手：“却是某唐突了，忘了这规矩。既然太史令是要出宫，那某也不便打搅了。陛下传唤，某还得赶紧过去聆听教训。”
说完，李世民也不管傅奕，提脚带着宫中宦官便往里走了。
傅奕回身，对着李世民施礼：“秦王殿下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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