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您这是妨碍经济发展...”
“这不是普通的地。”老关打断他,“这下面埋着人,埋着为我们今天的好日子拼命的人。你要在这地上盖酒店、建游泳池,让他们死了都不得安宁?”
“都多少年的事了,谁还记得...”
“我记得!”一个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所有人都回头看。是个穿旧军装的老爷子,被人搀扶着走过来。老爷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但腰板挺得笔直,胸前挂满了勋章。
“您是?”老关迎上去。
老爷子没回答,他走到墓碑前,从“001”开始,一块一块地看。看到“127”时,他停住了,颤抖着手摸上面的数字。
“班长...”他轻声说,然后立正,敬礼。
所有人都安静了。只有风声,吹过墓碑,发出呜呜的响,像是回应。
老爷子叫刘青山,是那支队伍的通信兵。那场仗,他因为回去送信,晚到了一天,结果整个营都没回来。他找了他们六十年,从黑发找到白头,终于在这里找到了。
“327个人,”刘青山说,“最大的是营长老周,四十二岁,家里有老婆和三个孩子。最小的是小豆子,十六岁,谎报年龄参的军。他们是殿后部队,任务是为大部队撤退争取时间。本来只要守四个小时,结果守了三天。”
他走到“001”号墓碑前:“这是我们营长。他牺牲前跟我说:‘青山,告诉后人,我们没给中国人丢脸。’”
又走到“127”:“这是我班长,识字,爱写诗。他说等仗打完了,要回家教书,让村里的孩子都识字。”
走到“256”:“这是小豆子。他说没吃过月饼,想尝尝是什么味儿。我答应他,等胜利了,买一车月饼,让他吃个够。”
老爷子在一块块墓碑前停下,说出一个个名字,一个个故事。那些冰冷的石碑,在他的讲述中,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父母,有妻儿,有梦想,有牵挂。他们死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为了让更多的人能活着,活得更好。
关家庄的人听着,许多人开始抹眼泪。连陈老板带来的工人都低下了头。
“后来呢?”关山问。
“后来我每年都来,但找不到具体的坟了。前些年,我得了病,以为自己要死了,就用全部积蓄,请人做了这些墓碑。”刘青山看着老关,“但我没让他们立,因为我还没死,我得亲眼看着它们立起来。直到上周,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才让他们连夜把碑立上。没跟你们打招呼,是我不对,我道歉。”
老关握住老人的手:“您做得对,做得对。”
陈老板咳嗽一声:“老爷子,我敬重您是英雄。但时代不同了,咱们得向前看。这片地开发出来,能解决就业,能增加税收,能...”
“能忘记,是吗?”刘青山看着他,“年轻人,你知道人为什么能站在地上吗?因为地下面,一层摞一层,都是先人的骨头。你脚下的每一寸土,都浸过血,埋过人。忘了这个,人就站不稳了。”
他指着墓碑:“他们牺牲的时候,想的不是自己能不能进教科书,能不能被记住。他们想的很简单——让后人过上好日子。现在你们过上好日子了,却要把他们最后的安身之地也拿走,换成酒店、麻将馆、游泳池。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寒心?”
陈老板说不出话来。
那天晚上,关家庄开了个会。刘青山也参加了,他坐在最前面,胸前的勋章在灯光下一闪一闪。
“我有个想法。”老关说,“这片地,咱们不卖。不光不卖,还要把它保护起来。咱们建个烈士陵园,让这些英雄有个像样的地方。”
“钱呢?”有人问。
“我出。”刘青山说,“我这辈子攒的钱,够用。”
“我也出。”老关说,“不够的话,我家那十几亩地的补偿款,都拿出来。”
“算我一个。”关山举手。
“还有我。”
“我也出。”
手一只一只举起来,像一片森林。
陈老板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他起身,走到刘青山面前,鞠了一躬:“老爷子,我错了。这项目,我不做了。不仅不做,我还要捐钱,帮你们建陵园。”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也是当兵出身的,”陈老板说,眼圈有点红,“退伍多年,光顾着挣钱,把老部队的番号都忘了。今天听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也是个兵。”
他掏出名片,在后面写了个数字:“这是我捐的数目。不够再说。”
陵园动工那天,来了很多人。有关家庄的村民,有县里市里的领导,有部队的代表,还有从各地赶来的烈士后代。他们带着照片、信件、遗物,来认领那些没有名字的墓碑。
刘青山坐在轮椅上,看人们一块碑一块碑地找。有人找到了父亲,有人找到了爷爷,有人找到了从未谋面的亲人。哭声、笑声、讲述声,混杂在一起,在英雄岭上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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