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钧在陆璟尧面前未敢有半分隐瞒,三言两语便将情况交代清楚。正值晨间最忙碌的时辰,这场对话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利落。
无人知晓那几分钟里他们究竟谈了什么。只见陆璟尧走出办公室时,眉宇间虽仍凝着惯常的冷峻,但对秦书钧的态度却明显缓和了几分。他握着药瓶离去时,甚至破天荒地道了声“多谢”——不知是谢这瓶药,还是谢别的什么。
偏头痛是多年的旧疾,发作时如钢针钻颅。他早已习惯与疼痛共存,忍不下去时,便继续忍。
取药不过是个由头。昨夜见她那般声嘶力竭又脆弱不堪的模样,他终是放心不下,才寻了个借口前来。
刚转过走廊拐角,她清越含笑的声音便撞进耳膜。那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拿着病历本与人并肩而行。她的步伐轻快利落,连随意挥动的手臂都透着生机,仿佛昨夜的风暴未曾在她身上留下半分阴霾。
他不知自己究竟在期待看见什么,是消沉,是颓唐,还是一蹶不振?
可什么都没有。
她与同事谈笑风生,专注地投入工作,明媚而鲜活地存在着。他本该为此感到欣慰。
然而心底却泛起细密的刺痛,像被极细的针尖缓缓扎入。她每一个从容的姿态都在无声地宣告:陆璟尧,你再也无法牵动她的心绪了。你不再重要,她再也不会为你辗转难眠。
六年光阴,足以重塑一个人。
那些曾经深刻的爱恋、痛彻的哭泣、绝望的别离,终究都成了前尘往事,风过无痕。
陆璟尧立在空旷的走廊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心底的回响:
你可曾后悔?
……
“四爷,德叔来了。”陆璟尧刚走到病房门口,武阳朝屋内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汇报道。
陆璟尧脚步微顿,面上看不出情绪,只略一颔首:“请德叔进来。”
德叔仍旧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有点旧,步履略显蹒跚地走进来,微佝着背显得长衫里空空荡荡的。
他看着站在窗边背对着他的陆璟尧,眼底情绪复杂,既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的沉重。
“四少爷,”德叔声音带着些许沙哑,“老爷知道您到上海了。他让我来,是想请您回陆公馆看看。无论如何,那里终究是家,老爷他……这些年一直记挂着您。”
陆璟尧缓缓转过身,窗外透进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侧影。他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冷笑,声音里极尽落寞:“家?六年前码头那一夜之后,我就早没有家了。”
他指的是那场改变了一切的血色夜晚。高桥的围剿、地下党的牺牲、清桅的坠江……还有陆故渊那场“顾全大局”的抉择。
自那以后,父子二人便形同陌路。
德叔闻言,脸上皱纹更深了,带着痛心:“四少爷,当年的事……老爷他有他的不得已。这六年,他心里也从未好受过。你们是父子,血脉相连,何必如此……”
“德叔,”陆璟尧打断他,语气依旧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有些事,一旦发生,就无法弥补。您请回吧,代我谢谢他的‘好意’。”
“四少爷……”德叔急切地唤他,“这么多年你不肯回家,也总该给个机会,听老爷把话说清楚啊……”
“不必。”陆璟尧淡声打断,实无再继续谈下去的心情。
看着陆璟尧疏离而坚定的神情,德叔知道再劝无用,只得重重叹了口气,浑浊的眼里满是惋惜。他微微躬身,步履沉重地转身离去。
“武阳,送送德叔。”陆璟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没什么温度。
武阳应声上前,恭敬地引着德叔走向楼梯口。寂静的病房里,只剩下陆璟尧一人,他重新望向窗外,目光落在远处模糊的街景上,紧抿的唇线透出几分孤绝。
——
一天的手术下来,清桅几乎精疲力尽,晚上六点多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在外面的长椅上足足坐了一刻钟才缓过来。
她去休息室洗了澡换了身衣裳才一个人慢慢朝办公室走去,晚上汇报会的资料还没整理完,她得抓紧时间。
回到办公室,桌上陈又夏已经放了一份晚饭,很简单的中式饭菜,一份排骨一份青菜。她说了几口,味道一般,但因为实在太饿还是都吃完了。
说起来,她如今的大厨艺还是不错的。刚去美国的那段时间,她断了与国内所有人的联系,生活将她所有的娇气磨得一干二净。
因为怀着孕,很不好租房子,秦书钧帮忙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独身老太太家里,和另外两个女生合租。
刚开始的时候,她连灶火都不会开。怀着桐桐,孕吐得厉害,却不得不对着焦黑的煎蛋和夹生的米饭硬往下咽。第一次用公共洗衣房时,她被轰隆作响的机器吓到,看着翻滚的泡沫不知所措,最后抱着一盆湿透的床单在角落里无声落泪。
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她开始对照着廉价食谱一点点尝试,手上烫出水泡是常事,盐放多了就兑水,糊了就把焦黑的部分刮掉。她学会了在深夜打折时去买临期面包,学会了如何用最少的硬币启动那台老旧的洗衣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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