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殿门将阖未阖之际,内侍匆匆捧出一方砚台——正是养心殿新贡歙砚。
砚池朝天,空空如也。
无墨,无水,唯余一方幽深墨玉,映着窗外铁青天光,冷得像一口尚未埋人的井。
养心殿东暖阁的门,在皇帝身后无声合拢,只余一道细缝,如一道未愈的唇线。
殿内无人敢喘,连炭盆里银霜般的灰烬都似凝住了。
苏婉儿垂眸,目光落在那方空砚上——墨玉沉静,映着窗外尚未散尽的铁青天光,也映出她自己素裙一角,袖口微磨,露出半截腕骨,清瘦却稳。
她没动,可心口却像被那空砚池吸住:不是虚空,是留白;不是匮乏,是预留。
预留给万民之言,预留给未落之笔,预留给……一个终于肯把“朕”字拆开、重写为“人”的时辰。
片刻后,内侍捧诏而出。
黄绫铺展于丹墀正中,《废贡诏》墨迹犹温,末行却非朱批,而是皇帝亲书小楷,墨色浓而韧,力透三层绢纸:“朕之寿,系于民心,不在木。”
字未干,殿外忽起风。
穿堂而过,卷起案角几页《民贡晴雨录》,纸页翻飞如白蝶扑向那方空砚——其中一页恰好停驻于砚池边缘,右下角“嘉和七年冬”朱砂圈旁,一行小楷墨迹未洇:“雹落三十七处,延寿膏入库二十八坛。”此刻,墨痕在空砚幽光里微微反光,像一道结痂的旧伤,正悄然褪去血痂。
诏书颁下不过半个时辰,御药房旧址已清空。
青砖墙尚带药香余气,新漆未干的木框已钉上第一张公示图:《雷心木开花图》。
图中枝干虬劲,花簇如雪,左下注小字:“北岭土法育种,三年试栽成活率九成七;花期可调控,药性反增三分。”图旁另附一行朱砂:“今岁首花,即授民议厅监造权,采收、晾晒、入册,全程三录三验。”
深夜,养心殿值房灯熄,唯西偏殿一盏孤灯未灭。
苏婉儿独坐案前,空砚就搁在左手边,未盖,未拭,砚池朝天,盛着一泓薄薄的月光。
她指尖无意识抚过素麻衣袖——粗粝,微糙,是北岭村民手织的布,染的是山泉与野蓼,不似宫绸柔滑,却贴肤生温。
小李子悄然推门进来,靴底无声,发梢还沾着夜露寒气。
他双手递上一封火漆未启的急报,封皮印着北岭民议分厅朱砂戳:“雷心木花期提前半月,漫山如雪。张大叔率百户夜巡林缘,未见一人伐木,唯见孩童持帚扫落花,集于竹匾,晒作‘安神茶引’。”
苏婉儿接过,未拆。
只将信纸轻轻压在空砚边缘,让那点微凉的月光,缓缓漫过火漆红痕。
她抬眼,望向宫墙之外——远处,民议厅檐角悬着的三盏气死风灯,亮得执拗,灯影里隐约可见人影走动。
陈皓正与徐阶俯身于一张摊开的舆图之上,指节叩击桌面,声音低而清晰:“……明年定额,当以‘防雹窖容积’为基,非以‘贡木株数’为纲。”徐阶颔首,青袍袖口拂过图上蜿蜒的北岭山脊线,像一道无声的承诺。
更鼓忽起——
一声,又一声,沉缓如心跳,又似钝器轻叩棺盖。
不是送葬,是拆梁。
不是终结,是榫卯松动时,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咔”。
苏婉儿忽然垂眸,目光掠过案头另一份未拆的加急文书——户部晨间递来的《京畿赈备勘验简录》,封皮右下角,有一道极淡的朱砂批注,墨色稍浅,字迹却异常工整:
“五千石米,已拨。”
她指尖一顿。
那“已”字最后一捺,收得极短,像被什么骤然截断。
冰雹灾后第三日,天光惨白,风里裹着未散的铁腥气。
京畿东郊官仓外,人潮已如溃堤之水。
老弱倚着断辕车喘息,孩童扒在仓墙豁口处,眼珠干涩发灰,盯着门缝里漏出的一线米香——那香气淡得几乎不存在,却比刀锋更割喉。
苏婉儿立于仓顶箭楼阴影里,素裙下摆被风掀开一角,露出半截缠着青布的脚踝。
她没看底下攒动的人头,只盯着仓门右侧朱漆剥落处——那里新刷过一道暗红补痕,颜料未干,边缘泛着油亮,与周围陈年漆皮格格不入。
是今晨才补的。
不是为遮丑,是为盖住旧印——工部采办司的火漆戳,昨夜被谁用刀片刮去了半边。
小李子跪在她身后三步,发梢还凝着马背上带下来的霜粒,声音压得极低:“浙东民议厅账房核过三遍,五千石米,一粒未见。押运单上‘代储’二字墨色偏蓝,是户部新供的松烟墨;可签收栏的指印……是用桐油灰混猪血拓的,干得快,不留痕,但遇醋即泛褐。”
苏婉儿指尖微蜷,指甲掐进掌心。
她没说话,只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背面梅花五瓣,瓣尖凹陷成北斗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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