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镇青石板路被岁月和驴车轱辘碾得坑坑洼洼,深深浅浅的辙痕里积着前夜的雨水,泛着浑浊的光。
空气里是股子复杂的味儿——刚泼上的辣子油在铁锅里“刺啦”爆开的焦香,混着不知谁家泔水桶散出的嗖气,再糅进一丝若有若无、飘了千年的江湖刀剑气,沉甸甸地压在人鼻子上。
我抬脚跨同福客栈那高门槛,没留神,差点绊我个狗吃屎。
里头闹哄哄得像个蛤蟆坑。
葱花炝锅的香气、男人身上的汗臭、还有劣质香粉味搅和在一起,熏得人脑仁疼。
柜台后头,一个穿着半新不旧绸衫的娘们儿,正对着本厚厚的账本龇牙咧嘴,她那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不是在拨算盘,而是恶狠狠地刮着纸页,发出“嘶啦嘶啦”让人牙酸的声音。
“额错咧,额真滴错咧,”她哭丧着脸,眉毛拧成了八字,“从一开始就不该接这单生意!接了这单生意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旁边一个身子溜滑的瘦高个伙计凑过去,脸上堆着小心:“掌柜的,咋的啦?天又没塌下来。”
那娘们儿“啪”地一甩账本,正砸在他胸口:“展堂!你看看!这个月又亏空!窟窿大得能跑马咧!”
我清了清嗓子,声音在这片嘈杂里像石子投入泥潭,没激起半点涟漪。
角落里,一个系着油腻围裙的胖厨子,正举着大马勺追打一个猴儿似的半大小子:“小贝!敢偷老子刚炸好的花生米!反了你了!”
另一个姑娘舞着扫帚,虎虎生风,逼得一个戴眼镜的书生连连后退:“排山倒海!郭芙蓉!桌子没擦干净谁也别想吃饭!”
“芙妹息怒,子曾经曰过……”书生缩着脖子,话没说完就被扫帚影打断。
“曰你娘个头!”我运足中气,吼了一嗓子。
世界瞬间安静了。
所有的眼珠子,圆的、扁的、大的、小的,都跟被线拴住了似的,齐刷刷粘在我这生面孔上。
那叫展堂的伙计脚底像抹了油,“哧溜”一下就滑到我面前,笑脸堆得层层叠叠,活像朵开过了头的菊花:“这位……客官?大娘?打尖还是住店?”
我瞅着他那步法,心里一声冷笑:轻功底子不错,可惜了,在这儿当个跑堂。
“说媒的。”我拍了拍腰间挂着一串红绳系着的古旧铜钱,哗啦作响,“江湖人称,一张嘴说破天的王婆子——可不是毒死武大郎那个下三滥!老子是正经在衙门挂了号的官媒!”
柜台后头那娘们儿,眼睛“唰”地亮了,像饿狼见了肉,提着裙子就冲了过来,带起一阵风:“媒婆?额滴神呀!老天爷开眼,可算来救星咧!”
她手劲极大,一把攥住我胳膊,捏得生疼,“我是佟湘玉,这儿的当家。您快给瞧瞧,我们这儿一窝子的光棍咋整嘛!愁死个人咧!”
角落里那舞扫帚的姑娘——郭芙蓉,把扫帚往地上一杵,梗着脖子:“掌柜的!我可有吕秀才了!名花有主!”
那书生从柜台后探出半个脑袋,眯着眼稳住歪斜的眼镜,小声附和:“芙妹所言极是……夫唱妇随……”
那边胖厨子李大嘴不乐意了,把大勺往锅里一砸:“咋的?欺负老实人啊?我李秀莲差哪儿了?要模样有模样,要厨艺有厨艺!”
叫莫小贝的黄毛丫头啃着糖葫芦,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白大哥也单着呐!我都替他着急!”
白展堂——就是那瘦伙计——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蹦起来:“小屁孩瞎说啥!我对我……我们掌柜的……”
佟湘玉脸一红,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力道不清:“展堂!胡咧咧啥!干活去!”
说完扭头对我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您看,都是好孩子,就是……就是这月老的红绳儿,咋就绕不过我们同福客栈的门槛呢……”
我眯起眼,像打量牲口似的扫了一圈。
郭芙蓉和吕秀才黏糊得像刚熬好的糖稀,根本用不着外人插手;
李大嘴一脸横肉,围裙上油光锃亮,浑身散发着厨房的烟火气;
白展堂眼珠子滴溜溜转,透着一股子机灵,却也藏着掩不住的心虚;
角落里还有个安静姑娘,低着头默默绣花,后来知道叫祝无双,模样倒是周正。
门口,邢捕头蹲在那儿啃干烧饼,腮帮子鼓鼓囊囊,他徒弟燕小六蹲在旁边,正专心致志地抠脚。
这他妈的哪是说媒,简直是收拾一锅煮糊了的烂粥。
“先说清楚,”我掏出乌木烟袋锅,慢条斯理地摁上烟丝,“啪”地用火镰点上,嘬了一口,青烟缭绕,“老子说媒,有三不说:一不说强扭的瓜,二不说缺心眼的娃,三不说……”
正说着,佟湘玉已经塞过来一锭硬邦邦的银子,入手沉甸甸的,足有十两。
“十两!定钱!成了再加十两!”她眼睛眨巴着,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
我把到了嘴边的第三条规矩咽了回去,银子在手里掂了掂。
“成,先把八字拿来瞧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双生魂记请大家收藏:(m.x33yq.org)双生魂记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