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的微雨终于停歇,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葬山独有的冷冽松香,弥漫在空旷的山巅。
最后一批祭奠的同门也红着眼眶,沉默地沿着石阶下山去了。
方才还萦绕着低泣与诵经声的坟前,此刻只剩下风雨洗刷过的寂静,
以及那座崭新的、在雨后阳光下反射着微光的白玉坟冢。
唐一铭离去时那冰冷决绝的背影,如同最后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
在白景耀沉寂的心湖中漾开一圈圈黑暗的涟漪。
少年压抑到极致的低语,那句混杂着血泪与执念的
“……为什么不杀光他们……”
“……三师兄……你等等我。”
“……我,一定会让你回来。”
如同淬毒的楔子,狠狠钉入了白景耀早已破碎的神魂深处。
每一个字,他都听清了。
那其中翻涌的,是与他同源的、对魔族倾尽三江五海也无法洗刷的恨。
是与他共鸣的、对那道逝去身影刻骨铭心到不惜扭曲一切的执。
是少年懵懂却炽烈、连自身都未曾完全洞悉的……
那种超越了师兄弟界限的、带着毁灭性占有欲的“喜欢”。
白景耀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仿佛吸纳了所有光线的眸子深处,
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皲裂、重组。
认同这份恨。
若非要将那些肮脏的存在彻底从世上抹去,楚歌的死,便毫无意义。
他理解这份执。
若不能再见那人一眼,这往后千万载的冰冷岁月,与无尽炼狱何异?
他甚至……在唐一铭那偏执绝望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镜像般的倒影。
他们都是被谢楚歌那道过于明亮的光灼伤、继而永远沉沦于其阴影中的人。
只不过,一个将疯狂外显为复仇与逆转生死的誓言,一个则将癫狂内敛为永恒的冰封与寂灭。
同类。
是的,在失去谢楚歌的废墟上,他们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类。
人群散尽,葬山归于死寂。
白景耀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失去了所有温度与情感的冰雕,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消失。
他没有像胡玉书那样留下寄托哀思的灵草,没有像冷凝那样留下守护的剑意。
他的悲伤与绝望,是任何外物都无法承载、也无法表达的。
直到夕阳西斜,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
将墓碑上那行鎏金大字映照得愈发刺目荣耀
——
“以元婴之身,杀魔族八位化神”。
这荣耀,是用楚歌的血与命换来的,如今却像最讽刺的标签,贴在埋葬他冰冷身躯的黄土之上。
白景耀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近乎蹒跚地走到墓碑前,伸出那只曾握剑斩杀化神、也曾徒劳砸击困阵、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
指尖带着化神期修士特有的冰凉,轻轻抚上坚硬的碑面,抚过那深刻入玉的“谢楚歌”三个字。
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仿佛怕惊扰了下方安眠的人。
又仿佛在通过这冰冷的石刻,触碰那个再也触摸不到的温暖灵魂。
“楚歌……”他低声唤道,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
“他们都走了。”
“荣耀是你的,悲伤是他们的。”
他的指尖停在“歌”字的最后一笔,仿佛那是楚歌含笑的唇角。
“那……师兄该给你什么呢?”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最后一丝余晖收拢,天地被一片朦胧的深蓝与墨色接管。
葬山陷入真正的、万籁俱寂的黑暗。
白景耀垂下手,静静站立了片刻。
然后,他做了一件若是被任何人看见,都会被视为彻底疯狂、亵渎英灵、甚至走火入魔的举动。
他俯下身,不是祭拜,而是——
运起体内恢复了些许的、冰冷的灵力,凝聚于指尖。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细微的、泥土被拨开的沙沙声。
他竟开始,亲手,一点点地,挖开那座刚刚垒起、象征无上荣光的白玉坟冢!
动作稳定,精准,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虔诚。
坚硬的封土和白玉石板在他指尖下如同松软的沙土般被分开。
他没有动用威力更大的术法,仿佛这亲手挖掘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必要而隐秘的仪式。
泥土的气息越来越新鲜,混合着石材特有的冷意。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那具简单的、尚未完全与大地寒意同化的楠木棺椁。
白景耀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黑暗中,他的呼吸几不可闻,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如同冰原上燃烧的幽蓝鬼火。
他轻轻拂去棺盖上的浮土,然后,运力一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木料摩擦声在寂静的山巅响起,格外清晰刺耳。
棺内,谢楚歌安静地躺着,依旧穿着下葬时那身整洁的青色弟子服,面容苍白平静,仿佛只是沉睡。
只是那胸口与丹田处,衣物下隐约可见包扎的痕迹,提醒着那曾经遭受的致命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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