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口大营,中军帐内。
炭火炽盛,却挡不住帐外钻进来的刺骨寒风。
陈参军捧着密封木盒,脚步急促,甲胄碰撞声打破沉寂:“将军,李来亨密报!”
阎应元放下兵书,抬眼时目光如刀,锐利不减:“呈上来。”
木盒开启,泛黄麻纸带着湿气,墨迹新鲜——显然是连夜加急送出。
阎应元展开密报,逐字扫过,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
“好!”
“李来亨已过阴山,三日可抵克鲁伦河!”
他扬声召来亲兵:“取羊皮地图!”
亲兵快步铺展地图,漠南疆域跃然眼前,红点是清军驻军,蓝点是夏军各部,标记清晰。
阎应元手持银钎,指尖重重落在克鲁伦河渡口:“这里,便是合围点。”
银钎划过内喀尔喀部标记:“此部依附清廷,却首鼠两端,粮草只剩半月。”
又停在哈喇慎部边界:“与沙里布素有旧怨,必不倾力相助。”
陈参军侍立补充:“探马回报,沙里布麾下蒙八旗频繁劫掠牧民,缺粮已露端倪。”
阎应元银钎狠狠砸在沙里布大营标记上:“自以为坐等援军,实则瓮中之鳖!”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咳嗽突袭而来。
阎应元猛地低头,双手死死捂住口鼻,指节泛白,肩头剧烈颤抖。
咳嗽声急促压抑,带着撕裂感,半盏茶才勉强平息。
他缓缓抬手,袖管滑落,露出苍白手腕,指尖捏着块素色帕子——帕角沾着淡红,被他飞快攥紧,塞进袖管深处。
“将军?”陈参军脸色骤变,上前半步。
“无妨。”阎应元声音沙哑,却依旧沉稳,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重回地图,掩饰失态,“漠南酷寒,些许风寒。”
“传我令,召集诸将议事!”
片刻后,帐内将领齐聚。
张副将、李参将、刘校尉等人按位次站定,目光齐刷刷投向主位。
有人瞥见阎应元脸色苍白,嘴唇无血色,却无一人敢多问。
“诸位,李来亨不日可至克鲁伦河。”阎应元开口,声音刻意拔高,恢复洪亮,“合围之势已成,沙里布插翅难飞!”
张副将上前拱手:“将军,沙里布尚有三万蒙八旗精锐,若拼死突围,我部能否抵挡?”
“无需硬挡。”阎应元摇头,银钎点向地图,“蒙八旗断粮多日,士兵饥寒交迫,士气早已溃散。”
“沙里布本是投机之徒,当年降清只为自保,如今见我军合围,必不会死战。”
李参将皱眉:“探马说,他近日在加固营寨,似要死守。”
“做给清廷看的幌子。”阎应元语气笃定,眼中闪过嘲讽,“他向佟图赖求援,却不知清廷自顾不暇,援军根本不会来。”
“等他摸清底细,要么西逃,要么投降。”
王校尉突然开口:“末将查到,沙里布已派人与内喀尔喀部联络,想借道西撤!”
“正好。”阎应元眼中闪过冷光,“传令左翼吴总兵,率五千骑兵扼守要道,断他退路!”
“右翼赵将军,紧盯哈喇慎部,防其倒戈!”
“正面大营加固防线,只守不攻,耗垮其锐气!”
“喏!”诸将领命,齐声应答震得帐顶落雪。
就在此时,阎应元喉间一阵发痒,如针在扎。
他猛地侧身,装作整理案上兵书,用袖袍死死掩住口鼻,硬生生压下咳嗽,胸口传来钻心疼痛。
指腹触到袖管里的帕子,淡红血迹透过布料,被他飞快按住。
张副将目光锐利,瞥见他袖口微动:“将军,您脸色不佳,是否受寒加重?要不再传军医?”
帐内瞬间死寂,所有目光聚焦在阎应元身上。
阎应元直起身,神色如常,拿起案上热茶喝了一口,暖意暂时压制痒意:“漠南冬天比关内冷数倍,些许不适罢了。”
“不必多忧,专心备战。”
“沙里布一日不灭,我等便一日不能松懈!”
陈参军连忙岔开话题:“将军,李来亨那边是否需要派人接应?”
“不必。”阎应元摇头,“他麾下皆是精锐,沿途牧民多有归附,粮草补给无忧。”
“只需按计划抵达克鲁伦河,两军夹击,沙里布必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诸将,语气凝重:“此战,不仅要灭沙里布,更要震慑蒙古各部。”
“让依附清廷的部落,好好掂量该站在哪边!”
诸将齐声应道:“末将明白!”
阎应元挥手:“各自回营,按部署行事,有异动即刻回报!”
将领们陆续退出,帐内重归宁静。
陈参军收拾地图,见阎应元坐在椅上,手指死死按着胸口,额角渗出汗珠,忍不住低声道:“将军,军医就在帐外,让他进来看看吧?”
“不必。”阎应元摆手,语气不容置疑,“军中不可自乱阵脚,我的身体我清楚。”
他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掀帘望去——漫天风雪狂舞,寒风如刀刮在脸上。
他缩了缩脖子,喉间痒意再起,死死咬住牙关,没咳嗽出声,只觉胸口发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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