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砚领命而去，值房内重归寂静。窗外，最后一抹天光也被夜幕吞噬，城中灯火次第亮起，却照不亮凌越心头的浓重迷雾。
联名请愿的士子、语焉不详的同窗、看似毫无破绽的人际关系、还有那隐藏在暗处、能用出精妙密室手法和慢性毒药的对手……压力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坐回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将现场勘查、尸检结果、人际关系所有线索重新梳理。
人际关系查不出，不代表没有。越是完美无缺，越是可能隐藏着极深的伪装。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或者，与这些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突破口在哪里？
他的目光落在了随身带来的那个布包上。里面是他从现场收集的微量物证：窗棂上的透明晶屑、门槛下的暗红色碎屑、死者指甲缝里的纤维、还有那片“红莲业火”的灰烬和沾染油脂的土壤。
以及……他枕头下，那包险些要他性命的毒药碎片。
这些东西，在现代实验室里，能提供海量的信息。但在这里……
凌越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服输的锐芒。没有精密仪器，就用土办法！老祖宗几千年来验毒查案，也不是全靠眼睛看！
他唤来赵铭，低声吩咐道：“去找些东西来：鸡蛋、几根细长的空心芦苇杆、一盆清水、一坛烈酒、一碟蜂蜜、再找些干净的瓷碗和毛刷。记住，要悄悄进行，莫要惊动旁人。”
赵铭虽不解其意，但对凌越已是言听计从，立刻领命而去。
趁着赵铭去准备的空档，凌越将那些用布片小心包裹的物证一一取出，在灯下铺开。他先拿起包裹着“红莲”灰烬和油渍土壤的布包。
那股特殊的腥气，他一定要弄清楚是什么。
他捻起一点灰烬，再次仔细嗅闻。除了燃烧后的焦糊味，那丝腥气若隐若现。不是动物油脂的膻腥，也不是鱼腥，更像是一种……带有某种矿物感的腥气？
他努力在记忆库中搜索。忽然，一个名词闪过脑海——磷？
难道是白磷？白磷燃点低，能在空气中自燃，产生白色浓烟和特殊气味，古代常被称为“鬼火”。但白磷燃烧的气味似乎与此又略有不同，而且白磷燃烧猛烈，绝非只造成那么小范围的燃烧痕迹。
或者是……某种特殊的油脂？
他暂时放下灰烬，又拿起那个取自门槛下的暗红色碎屑。碎屑极细极小，颜色暗红发黑，质地似乎有些脆。
他用镊子夹起一点，放在白纸上仔细观察。不像泥土，也不像漆皮。倒像是……某种干涸凝固的有机物？血迹？但颜色和质地又不太像……
这时，赵铭端着他要的东西回来了。看着一堆鸡蛋、芦苇、清水、酒坛，赵铭一脸茫然。
凌越顾不上解释，他首先要处理的，是那包最危险的毒药碎片。
他让赵铭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通风，自己则取过一个空瓷碗，将那块最大的、沾染着药汁的碎瓷片小心放入碗中。然后，他拿起一个生鸡蛋，磕破，小心地将蛋清分离出来，倒入碗中，刚好浸没碎瓷片。
“大人，您这是……”赵铭忍不住好奇。
“蛋清能吸附一些毒物。”凌越简短解释，这是最原始的富集提取方法。他轻轻晃动瓷碗，让蛋清充分接触瓷片上的残留药液。
等待蛋清反应的时间，他开始处理那些灰烬和土壤样本。他将少量样本放入清水中搅拌，观察溶解情况。又取少许放在另一瓷片上，凑近灯火加热，观察是否有异常烟雾或气味变化。
土办法效率低下，且充满不确定性，但他必须尝试。
处理完这些，他又将目光投向那一点点从窗棂上取下的透明晶屑。晶屑在灯下折射出微弱的光芒。他用镊子夹起一粒，极其小心地放入一碗清水中。
只见那粒晶屑入水后，竟缓缓下沉，并未立刻溶解。
“不是盐……”凌越喃喃道。如果是盐或硝石，会较快溶解。这东西……
他忽然想起一种可能。他拿起那根空心芦苇杆，伸入水中，对准那粒晶屑，轻轻一吹。
一串细小的气泡从芦苇杆一端冒出，撞击在晶屑上。只见那晶屑在气泡的冲击下，竟然微微滚动了一下！
凌越的眼睛瞬间亮了！
密度大于水，且不易溶于水？还能被气泡轻微推动？这特性……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如果真是这东西，那密室手法最关键的一环，就得到了证实！
他强压下心中激动，继续下一步。蛋清浸泡的差不多了，他小心地将蛋清液倒入另一个空碗，然后拿起那坛烈酒。
“赵铭，点火。”
“啊？点……点火？”赵铭吓了一跳。
“少量即可，小心些。”
赵铭战战兢兢地取来油灯，将一根细木枝引燃。凌越用一把小铁钳夹住那碗浸泡过毒药的蛋清，将木枝的火焰靠近碗底，缓缓加热。
这是最原始的毒物检测方法——蛋清凝固试验。某些重金属毒物会使蛋白质变性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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