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衍说出“麒麟”与“墨影”这两个代号时，林溪的世界被重塑了。
这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她心中关于父亲的所有谜团。
那个在母亲日记里温柔描摹的画家“阿墨”，形象陡然变得立体而割裂。
她无法想象，那双能画出江南烟雨的手，也曾在黑暗中沾染过血与火。
“所以……”林溪下意识地抚上那幅画作，那双被画出的眼眸正静静地凝视着她，“日记里那些轻描淡写的伤，不是因为雕刻，而是因为……战斗？”
“为了守护更重要的东西。”顾衍走到她身边，声音沉稳，为她补全了那个残酷的答案。
“他选择成为画家，不仅是想与你母亲相守，更是为了举行一场盛大的告别，彻底埋葬那个属于‘墨影’的、充满硝烟的过去。”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缓慢收紧。
带来一阵阵绵密的酸痛。
林溪明白了。
那份缱绻爱恋的背后，隐藏着多么悲壮的决绝。
她的父亲，为了拥抱她的母亲，亲手折断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羽翼。
他放弃了国家赋予的荣耀，甘愿从云端的守护神，坠入凡尘。
他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丈夫，平凡的父亲。
可命运，却连这样一个微小的愿望，都吝于施舍。
“收藏家俱乐部……”林溪的眼底，燃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冷焰。
那不是单纯的恨，而是一种混杂了哀恸与使命感的决心。
“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陪你。”顾衍握住她冰凉的手。
“苏明远沿这条线深挖，发现当年‘麒麟’部队追查的文物走私集团，最终目标就是南浔林氏宗族地下的‘镜渊’，以及‘镜中之眼’。”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三十年前，墨影的任务，正是以画家身份为掩护，潜入这个集团内部，查清‘镜中之眼’的秘密，并阻止其落入敌手。但他遇见了你的母亲，计划因此改变。”
“他没有失败。”林溪摇头，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他只是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束光。”
顾衍看着她，眼中流露出赞许与心疼。
“苏明远还查到另一件事。”顾衍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当年墨影失踪后，‘麒麟’部队并未放弃，派出了另一位顶尖特工继续追查。而那个人……”
顾衍的目光，落向书房的方向，那里放着最初那封神秘的信件。
“……很可能就是将信送到老宅，一路引导我们揭开真相的神秘人。”
林溪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也活着？”
“对。他大概也选择了与墨影相似的道路，脱离组织，隐姓埋名，在暗中孤独地守护了这个秘密三十年。”顾衍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对同类的敬佩，“一个顶级的特工若想抹去痕迹，没人能找到。除非，他想让我们找到他。”
一个孤独守护了秘密三十年的战友。
他选择在此时现身，引诱他们去南浔，揭开尘封的真相，又将陷入沉睡的墨时谦作为“武器”交到他们手上。
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想让故人的后代，去完成他们那一代人，未竟的使命。
夜深如墨。
林溪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父亲那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心脏被两种极端的情绪反复拉扯。
一边是为英雄父亲的骄傲，一边是为他悲惨遭遇的心碎。
她悄悄起身，赤着脚，走向了西翼。
墨时谦的房间门口，两名保镖如同雕塑般肃立。
林溪没有进去，只是隔着门板，静静地站着。
她能想象出里面那个男人安静沉睡的模样，他不只是一个悲情的画家，更是一个折翼的英雄。
这份认知，让她觉得，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既近了，又远了。
一股冰冷的孤寂感，从脚底，缓缓爬上心头。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件羊绒披肩，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一回头，便撞进了顾衍深邃如夜的眼眸里。
他什么都没问，牵起她冰凉的手，带着她，回了主卧。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他将她带到床边坐下，然后单膝跪地，握着她的脚，用掌心的热度，一点点温暖着冰冷的几夫。
林溪感受到他指腹的薄茧，和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顾衍。”她轻声唤他。
“嗯。”
“你说，我能做到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迷惘，“为他们复仇，完成他们没能完成的事。”
顾衍抬起头，月光透过纱帘，在他英挺的轮廓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没有回答，站起来，俯身，将她整个人打横报起。
林溪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圈住他的博子。
他抱着她，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京市璀璨的万家灯火，流光溢彩，如同一条倒悬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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