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的秘密据点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微微晃动。外间细雨敲窗,更显室内寂静。经历祭坛下的生死搏杀与巨大发现,此刻的宁静仿佛暴风雨前的短暂间歇,带着一种令人心绪难平的张力。
沈青棠盘膝坐在软榻上,内力沿经脉缓缓运转,试图抚平内腑因蒙面人刚猛内力震荡而产生的隐痛与紊乱。她肩颈处的旧伤在新伤牵动下,如同被无形的烙铁反复灼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层的痛楚,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烛光下闪闪发亮。辛诚坐在她身后,掌心贴在她背心要穴,将自己虽不算深厚却异常精纯绵长的内力,温和地渡入她体内,助她疏导那如同乱麻般纠缠的气血。他的内力中正平和,更带着一种源自“无想心域”的奇特安抚效果,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受损的经脉。
“咳……”半晌,沈青棠喉头滚动,吐出一口带着寒气的暗红色淤血,胸口那令人窒息的憋闷感顿时减轻了不少,苍白的脸色也终于泛起一丝血色。她缓缓收功,感受着肩颈处传来的酸麻胀痛,那种痛楚已然熟悉到刻骨,她低声吐出两个字:“多谢。”
辛诚收回手掌,自己的脸色也更显苍白了几分。连续高强度动用“无想心域”推演真相,加之祭坛下的惊魂一刻,以及此刻为沈青棠疗伤输送内力,让他的心神与身体都达到了透支的边缘。他轻轻摇头,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真诚:“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若非你屡次舍身相护,辛诚早已命丧黄泉。”
他取过一旁矮几上哑婆准备好的药瓶,倒出些气味清冽的透明药膏在指尖:“转过去,我帮你换药。”
沈青棠微微一怔,烛光下,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若是往日,她定会拒绝此等过于亲近的举动,但此刻,或许是劫后余生的脆弱,或许是那份在生死之间不断沉淀的信任已然不同,她只是沉默了片刻,便依言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动作略显僵硬地解开了衣领的系带,将领口稍稍褪下,露出了肩颈处那道狰狞的伤疤。
旧伤叠新伤,皮肉翻卷,边缘呈现出不健康的暗红色,与周围白皙的肌肤形成刺目的对比。那箭伤留下的痕迹深刻而丑陋,仿佛一道永恒的烙印。辛诚看在眼里,心头莫名地一紧,一种混杂着怜惜、愤怒与难以言喻的责任感的情绪悄然蔓延。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和因长期接触书卷而略显粗糙的触感。他先用干净的湿布小心翼翼地为她清洗伤口周围的血污与汗渍,避免触碰到最疼痛的中心。然后,他才用指尖蘸取那清凉的药膏,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涂抹在翻卷的皮肉和红肿的周围。整个过程,他全神贯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极易损毁的珍宝,生怕弄疼她分毫。两人靠得极近,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药膏的清苦气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沈青棠身上的淡淡冷香。
“还疼吗?”辛诚低声问,打破了这过于静谧的氛围。
沈青棠轻轻摇头,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诉说与己无关的事情:“习惯了。”沉默了片刻,就在辛诚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忽然说道,声音低沉而缥缈,仿佛穿越了时光的尘埃:“这伤……是洪武三十一年留下的。”
辛诚正在为她缠绕干净纱布的手微微一顿。洪武三十一年,这正是沈青棠在“品茗轩”订立“金石之约”时,坦言父亲战死的那一年。他意识到,她正要揭开那沉重过往的一角。
“那年秋天,北元残余势力 突袭边关重镇,烧杀抢掠,形势危急。”沈青棠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疏离感,但辛诚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我父亲……时任‘夜不收’统领,接到八百里加急军令,率麾下最精锐的三十七骑,星夜驰援。”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抬起,轻轻抚过那凹凸不平的伤疤边缘,眼神变得有些空茫,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我们赶到时,城池已半陷,火光冲天。那一战……很惨烈。我替父亲挡了蒙古神射手一记冷箭,箭头淬了毒,他……”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颤抖,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他却还是……没能从乱军丛中回来。我亲眼看着他……倒下。”
辛诚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他能想象那副景象,烽火连天,父女并肩作战,生离死别。他将纱布仔细打好结,确保不会松动也不会过紧。
沈青棠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噬骨的痛楚重新压回心底,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冽:“后来,我拖着半条命,侥幸突围,花了数年时间暗中查访,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意外的遭遇战。是有人精心泄露了我们的行军路线和兵力配置,是有人故意延误了后续援军……我们‘夜不收’那三十七骑,还有满城的军民,是被自己人……出卖了。”
烛火噼啪作响,爆开一朵灯花,映照着她眼中深藏的、历经岁月却未曾磨灭的痛楚与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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