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七回到四海城，已是第三日破晓时分。
晨光稀薄，雪还在簌簌地落。聂隐娘领着周小舟、醉丹生、炮王、秦剑，及苏妙音、铃音、绿萝仙子等一众王妃，早已候在议事厅前的石阶下。她们各披着裘氅斗篷，像一丛从雪地里倔强探出的梅，静静地立在寒风里。
街角那间馄饨铺的布幌下，柳如烟独自站着，踮着脚尖，引颈望向长街尽头。
直到看见陈小七一行人踏雪而来，身影没入议事厅那扇沉重的黑木门，她悬了数日的心才终于落回实处。转身朝灶台后忙碌的钱婶轻声说：“婶子，来碗馄饨，加个蛋，多撒葱花。”
她是除了林仙儿外，另一个隐约猜到陈小七去向的人。
上月林仙儿秘密返城，特意召她问话。席间看似闲聊，话头却几度绕向一个地名——繁昌城。
柳如烟何等敏锐。她立刻想起陈小七曾望着东方天际，低低叹过：“又是元婴啊……”一个惊心的推断撞进脑海：他这些时日的失踪，恐怕是去了繁昌。甚至可能……闯了丹塔。
此后她日夜悬心。自被俘归顺，她早已没有退路。丹师公会视她为叛徒，恨不能除之后快。纵使她如今已是元婴中期修为，面对那尊盘踞神州千年的庞然巨物，依然如履薄冰。
陈小七是她在这乱世中唯一可依的浮木。即便他对她始终不甚热络，可自从上次她为他挡下那一刀，有些东西就变了——他给了她庇护，给了她在这四海城立足的一隅。她甚至暗暗盼着，有朝一日能嫁他为妾，不为情爱，只为在这飘摇世道里，寻个安稳的靠处。
如今这靠山去了那九死一生之地，她怎能不惧？
此刻见他平安归来，她才觉得四肢百骸渐渐回暖，连冬日寒风都不那么刺骨了。
“不请我俩吃一碗？”
一道清柔嗓音从身后传来。柳如烟回头，看见丁宝儿携着龙婷立在几步外，肩上还沾着未化的雪。
她方才全神贯注盯着陈小七，竟没留意马车后还跟着这两人。
“快坐。”柳如烟忙招呼钱婶添碗，脸上微热。
早有熟客起身让座。丁宝儿在四海城的人缘极好，她一现身，铺子里的气氛都活络了几分。
“这般关心他，连我都忘了？”丁宝儿落座，似嗔似笑。
柳如烟脸颊更红，垂眸不语，只起身替二人擦桌抹凳以掩饰窘态。
丁宝儿也不追问，解下背后琵琶，信手拨弦。清越乐声如泉水淌出，悠悠洒满这冬日的长街。柳如烟听着，心头那点惊悸惶然，渐渐被音符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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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内，炭火烧得正旺。
陈小七将东方大帝境内所见所闻一一道尽，着重讲了那些苛政、那些被困锁的城池、那些活得如牲畜的百姓。
“所谓通商口岸，不过是外松内紧的幌子。”他指尖轻叩紫檀桌面，“货出十税其七，人流严控，稍有异动便扣上‘通敌’罪名。丹师公会对内同样管控极严，连自己人都难自由行走。想从人才、经济上拖垮他，短期内绝无可能。”
聂隐娘冷笑：“东方老贼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一旦新军练成、内部稳固，第一个要撕的，便是与我们那五年停战之约。”
绿萝仙子沉吟道：“或许连五年都是虚数……三年，甚至更短。那所谓分期支付的赔款，恐怕也是迷阵——东方帝国盘踞东域千年，底蕴深厚，怎会真缺那点灵石？”
“新的灵石炮已试炼成功。”炮王朗声开口，眼中精光闪动，“正好拿他们试试炮。万炮齐鸣之下，元婴修士也难全身而退。”
醉丹生咧嘴一笑：“丹药管够。”
陈小七环视众人，见无异议，缓缓起身：“既然如此，这一仗——我们打了。”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沉如铁石：
“各部厉兵秣马，静待良机。”
“此战由南部军主帅林仙儿主攻，麟蛇王辅助。小舟、绿萝筹备后勤。各部依令行事，不得有误。”
令既下，众人肃然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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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书房内只留一盏孤灯。
陈小七铺开东域地形图，以朱笔缓缓画出三条线。
“第一，东方大帝西线三万精锐，加上新招的雇佣军约两万人，目前与我军对峙于落鹰原。第二，妖族龙母麾下‘牛魔’部，驻于楠陵江东岸，与人族联军隔江相望。第三——”
他笔尖点向地图上一处不起眼的标记：“妖人军。”
聂隐娘眸光一凝：“那些清虚宗陷落后投降妖族的弟子？”
“正是。”陈小七低声道，“我在想，有没有办法……祸水东引。”
聂隐娘瞬间明悟：“你要策反他们？”
“不是策反妖族。”陈小七笔尖在图上轻轻一划，“是助他们‘叛逃’——逃向东方大帝的人族联军。”
聂隐娘眼睛一亮：“让妖族和东方老贼先打起来，我们再趁虚而入……此计甚妙！”
她执掌密谍司多年，对妖族内部动向如指掌。沉吟片刻，缓缓道：“其实‘叛逃’一事，未必需我们大费周章。妖人军统帅，原清虚宗灵兽堂堂主崔石，曾多次暗中递话，想投靠我四海盟——夫君不是都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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