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厉的哨声,像是要把人的耳膜刺穿。所有人都从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营房里一片混乱,穿错鞋的,扣错扣子的,比比皆是。
等他们歪歪扭扭地在操场上站好队,新兵连许连长黑着脸,拿着个手电筒,挨个照着。
“王二狗!”
“到!”
“裤子穿反了,十个俯卧撑!”
“方俊!”
“到……”方俊的声音有些虚。
“武装带呢?让狗叼走了?二十个俯卧撑!”
一圈点下来,就没一个合格的。
“全体都有!五十个俯卧撑!现在开始!”
夜色中,操场上响起一片粗重的喘息声。方俊的身体底子最差,做了不到二十个,两条胳膊就抖得像筛糠,再也撑不起来了。
“报告连长……我……我做不动了……”他趴在地上,羞愧得无地自容。
新兵连连长走到他跟前,手电筒的光,直直地打在他脸上。
“做不动了?”许连长的声音,冷得像冰,“战争来了,你能跟敌人说,你跑不动了吗?子弹飞过来了,你能跟它说,你躲不开了吗?”
“废物!”
这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方俊的心上。
“连长!”就在这时,旁边传来王二狗瓮声瓮气的声音,“俺替他做!剩下的三十个,俺包了!”
“你?”许连长的目光转向王二狗。王二狗已经做完了自己的五十个,额头上青筋暴起,但腰杆挺得笔直。
“闭嘴!这里没有‘你’,没有‘我’,只有一个‘我们’!他做不完,全班陪着他一起做!”许连长吼道,“全体都有!再加二十个!”
哀嚎声四起。
那天晚上,他们不知道做了多少个俯卧撑,直到最后,所有人都像一滩烂泥,趴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回到宿舍,方俊躺在床上,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挫败感、羞辱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知识和头脑,在这个地方,一文不值。这里,只崇拜力量、速度和服从。
黑暗中,王二狗凑了过来,递给他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方俊,给。”
是半个馒头。这家伙晚饭时偷偷藏下来的。
“快吃了,补充点体力。俺娘说了,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挨揍。”王二狗憨憨地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方俊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他接过那半个冰冷的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眼泪,却不争气地混着馒头,一起咽了下去。
他明白属于他的那块铁,已经被扔进了比黄土地更滚烫的熔炉里。而淬火的过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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