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的最后通牒,是一条冷冰冰的短信,没有称谓,没有客套,就像法医递过来的一张死亡通知单。
【您的公司账户已严重透支,请于三日内补足欠款,否则我行将启动资产清算程序。】
我看着那行字,看了足足十分钟。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那张死人一样的脸。
我没删。
我甚至都懒得动一下手指。
宣判了。
就这么简单。
我那个叫“安居苑”的梦,连同我那点可笑的良心,被这几十个字,钉死在了棺材里。
曾经热火朝天的工地,现在比乱葬岗还安静。
风,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它像个收尸的,呜呜地吹过那些光秃秃的水泥框架,从没来得及装上玻璃的窗口里灌进去,再从另一头钻出来,发出的声音,跟无数个冤魂在哭似的。
裸露的钢筋,锈得像凝固的血,从断裂的墙体里支出来,指向灰蒙蒙的天,像一根根死不瞑目的骨头。
地上,是散落的模板,发霉的安全网,还有被雨水泡得发涨的水泥袋子,整个工地,像一头被开膛破肚后,扔在荒野里腐烂的巨兽。
我站在这头巨兽的尸体面前,闻到了一股铁锈、霉菌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这就是我用一个亿,用我爹的教诲,用我妈的养老钱,用小雅小静的全部信任,盖出来的一座坟。
我自己的坟。
“礼铁祝!”
一声暴喝,像炸雷一样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
工地门口,黑压压地堵了一片人。
不是来看热闹的。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同一种表情。
那是被逼到绝路上的狼,才有的眼神。
是我的工人们。
带头的是王老蔫,但他今天没敢往前站,缩在人群里,那张老蔫吧唧的脸上,全是心虚和害怕。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他我不认识,但看他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像是老树皮一样的手,我知道,他是这工地里,真正干活的人。
他的眼睛是浑浊的,但此刻,那浑浊里,燃着两簇火。
“礼老板。”
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轮磨出来的。
“我们不跟你扯别的。”
“就一句话,工钱,啥时候给?”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被灌了沙子,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给?
我拿什么给?
我把心掏出来给他们吗?
我的沉默,像一瓢油,泼进了火堆里。
人群,瞬间就炸了。
“黑心老板!还我血汗钱!”
“骗子!你不是说要盖良心楼吗?良心被狗吃了?”
“我孩子还等着钱交学费!我老婆等着钱做手术!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
咒骂声,像一块块石头,劈头盖脸地向我砸来。
我没躲。
我就那么站着,任由那些恶毒的词汇,把我砸得千疮百孔。
我活该。
那个老汉抬了抬手,人群的声浪,居然小了点。
他死死地盯着我,往前走了一步。
“我们这些人,都是从村里出来的,没啥文化。”
“我们信你,不是因为你叫礼总,不是因为你开好车。”
“是因为你那天,把那些不合格的墙,全都给砸了。”
“我们觉得,你跟那些只认钱的开发商,不一样。”
“我们觉得,跟着你干,心里踏实。”
“我回家跟我婆娘说,这回碰上个好老板,咱这楼,是盖给活人住的,不是盖给死人住的。”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可现在呢?”
“你看看这楼!”
他猛地一指身后那栋烂尾楼,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楼没盖完!钱,也没了!”
“礼铁祝,你告诉我,你跟他们,到底有啥不一样?”
“你砸了墙,是给我们看的戏吗?”
“你的良心,就是拿来骗我们这些傻子给你卖命的吗?”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他这句话,狠狠地捅了一刀。
然后,又拧着刀柄,转了好几圈。
疼。
比被人打,比被人骂,疼一万倍。
我一直以为,我守住了良心,我输给了市场,输给了规则,我虽败犹荣。
可这一刻我才明白。
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我那点狗屁的、自以为是的良心,不仅没能让我站着把钱挣了,反而成了最锋利的刀,捅向了那些最信任我的人。
我害了他们。
我才是那个最黑心的老板。
因为我给了他们希望,又亲手把那点希望,碾得粉碎。
“噗”的一声。
一口浓痰,混着唾沫星子,狠狠地吐在了我的脸上。
是人群里一个年轻工人吐的。
黏腻,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慢慢地滑下来。
带着一股子烟臭和屈辱的味道。
我没动。
我甚至没抬手去擦。
我只是看着那个老汉,看着他那双从燃烧着愤怒,到慢慢熄灭,最后只剩下灰烬一样绝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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