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他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声音嘶哑,不带任何感情。
“两个。再来碗小米粥。”
他点了点头,把做好的那个火烧用油纸包好,递给我,然后转身去盛粥。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咔嚓!”
外皮酥得掉渣,一咬就碎。
紧接着,是满口滚烫的、带着浓郁肉汁的驴肉。
那肉,炖得烂而不柴,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焖子提供了滑嫩的口感,而最后浇进去的那勺热汤,更是点睛之笔,让整个火烧的口感,湿润而饱满。
一股热流,顺着食道滑下去,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和疲惫。
我烫得直吸气,嘴角流下的油汁都来不及擦,嘴里却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妈的,这才叫吃饭。”
“之前在北京喝那豆汁儿,简直是渡劫。”
我三口两口干掉一个,又拿起第二个。
那个老板,就一直站在案板后面,默默地看着我吃,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大哥,你这火烧里,有啥秘方啊?”我喝了口小米粥,润了润嗓子,没话找话。
他头也没抬,继续剁着肉,嘴里蹦出六个字。
“肉好,面好,心好。”
我心里一震。
这六个字,比任何商业机密都有分量。
我吃完火烧,把粥也喝得见了底,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我走到他面前,从兜里掏出烟,递过去一根。
他停下手里的活,看了我一眼,接了过去,夹在耳朵上。
“谢谢。”
“大哥,你是保定本地人吧?”
“嗯。”
“我听你这口音,跟唐山那边儿的,不太一样啊。不都是河北的么?”我纯属好奇。
他点点头,用围裙擦了擦手,终于舍得跟我多说几句话了。
“那能一样么。咱们河北,十里不同音。秦皇岛、承德,那都跟你们东北一个味儿。张家口,挨着山西,说话就带山西味儿。邯郸、邢台,靠着河南,一口河南腔。沧州、衡水,挨着山东,说话就一股山东味儿。”
他顿了顿,给自己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
“就咱们保定,廊坊,还有石家庄,才算是正经的河北味儿。”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火烧店老板,心里装着一张河北的方言地图。
他看我听得认真,又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里带着点儿追忆和自豪。“别看保定现在灰扑扑的,不显眼。搁以前,那也是响当当的地界儿。从元朝起就是京畿重地,清朝时候的直隶总督府就在这儿,管着大半个华北呢。河北省的省会,也在这儿当了好些年。那时候,比石家庄风光多了。”
他弹了弹烟灰,话锋一转,又回到了那种实在的调子上:“不过,辉煌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啊,就是个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城。跟这火烧一样,不玩那些虚头巴脑的,里头有货才是真格的。”
他指了指我刚刚吃完的火烧油纸。“就说这驴肉火烧,咱们保定这是漕河的路子,圆火烧,必须得夹上这焖子才够味儿。往东边去,到了河间,那就是另一派了,长条的火烧,里头是纯驴肉。两地的人呐,能为哪个更正宗吵上三天,最后总结啥?嗨,都是河北的驴,别打了!”
“小伙子,开车慢点。”他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丝温度。
千言万语,仿佛都在这一句话里了。
我点了点头。
“会的,大哥。”
我付了钱,走出这家无名小店。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家店,那个像标枪一样的男人,又回到了他的案板前,继续着他那“铛铛铛铛”的交响乐。
我忽然明白了。
人生,可不就像这个驴肉火烧么。
外皮,得烤得酥脆,得有面子。
可要是里面没肉,或者给的肉是假的,是烂的,那面子再好看,也是虚的,一戳就破。
只有里面的肉给足了,给实了,这火烧吃起来才香,这人活起来,才带劲,才踏实。
我过去那几年,不就是光顾着给自个儿烤那张一戳就破的皮了么?
我回到“老伙计”旁边,拍了拍它冰冷的车身。
“走,老伙计。”
“下一站,石家庄。”
这一次,我心里不再慌张,也不再孤独。
因为我刚刚,吃下了一份脚踏实地的安稳。
【本单收入:2200.00元】
【支出:过路费、油费480元,出租车费12元,老马家火烧(两个火烧一碗粥)18元,香烟一包20元,共计530元】
【当前现金余额:8723.00 + 2200.00 - 530.00 = .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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