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州出来,我感觉自己像个刚从历史课本里逃出来的文盲。
脑子里还嗡嗡地响着,全是那些“闽A”、“晋B”、“鲁C”的车牌号,它们不再是冰冷的字母和数字,变成了一个个穿着盔甲的古代士兵,在我眼前列队走过。
我这趟活儿,是从福州拉一批当地的特产,主要是橄榄和一些干货,送到南平的武夷山脚下一个度假村。
运费不高,但我想去瞅瞅那传说中的武夷山。
离开福州,高速两边的景色彻底变了。
那种大城市的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绿。
我开着我的“老伙计”,像一头铁皮野兽,一头扎进了这片绿色的海洋。
但福建的山,跟我们东北的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东北的山,傻大黑粗,豪爽,一眼能望到头。
这儿的山,一座连着一座,层层叠叠,像是被谁揉皱了又铺开的绿绸子,透着一股子精明和秀气。
下了高速,路就开始变得不是人走的路了。
那叫一个“九曲十八弯”。
我开的可是十几米长的半挂,车头刚转过一个弯,车尾还在上一个弯里挣扎。
左边是贴着山壁,右边就是几十米深的悬崖。
我他妈连头都不敢往外探。
我两只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手心里的汗把方向盘都浸得滑溜溜的。
我感觉我不是在开车,我是在走钢丝。
我这辆“解放J6”,在这路上,就像一个穿错了衣服的胖子,在羊肠小道上笨拙地挪动。
每一次会车,都像是一场赌命。
我得提前找个稍微宽敞点的地方停下来,眼睁睁看着对面那辆小车,像个泥鳅一样,贴着我的车身“刺溜”一下钻过去。
司机还会从车窗里探出头,用我听不懂的福建话冲我喊一句,脸上带着笑。
我估摸着,那意思大概是:“哥们儿,牛逼啊,这车也敢开进来。”
我只能回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牛逼?我他妈都快吓尿了。
我脑子里那个瘤子,这时候好像也开始跟着我一起紧张,一跳一跳地疼。
我心里骂:“操,礼铁祝啊礼铁祝,你他妈真是活明白了,以前坐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嫌生活没劲。现在好了,天天把命别在裤腰带上,够有劲儿了吧?”
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导航终于提示我:“目的地已在您附近。”
我拐进一条更窄的小路,尽头是一个看起来很古朴的院子,白墙黑瓦,门口挂着“茶语山房”的牌子。
这就是货主的地方。
我把车停好,跳下车,腿都有点软。
一个男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他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很瘦,但看着特别精神。
皮肤是那种常年被太阳晒出来的古铜色,脸上全是皱纹,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对襟衫,脚上一双黑布鞋,手上全是老茧。
他就是货主,一个茶农。
他没说话,只是冲我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指挥人卸货。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手势,或者一个眼神,他手底下那几个小工就明白该干啥了。
那是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卸完货,结完运费,一分钱没多,一分钱没少。
我以为这就完事了,正准备上车走人。
他却朝我招了招手,指了指院子里面。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棵桂花树下,摆着一套深色的木头茶桌和几个小板凳。
他示意我坐下。
然后,他从屋里拿出来一套我叫不上名字的茶具。
紫砂的茶壶,小得跟核桃似的。
白瓷的茶杯,薄得像蛋壳,小得我一个指头就能塞满。
还有一堆我看不懂的工具,茶盘、茶夹、茶针……
我一个东北大老爷们,哪见过这阵仗。
在我们那儿,喝茶就是抓一把茶叶沫子扔大缸子里,开水一冲,咕咚咕咚灌下去,解渴就完事了。
他这套操作,在我看来,比他妈做一台心脏搭桥手术还复杂。
他还是不说话。
他开始烧水,水壶是那种老式的,水开了,“呜呜”地响。
他把一小撮黑乎乎、干巴巴的茶叶,放进那个小茶壶里。
然后,他开始用开水,一遍一遍地烫洗那些茶杯、茶壶。
水汽蒸腾,带着一股子暖意。
整个院子里,只有水烧开的“呜呜”声,和瓷器偶尔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我坐在那儿,浑身不自在。
我掏出烟,想点一根,但看着他那专注的样子,我那只拿着打火机的手,又默默地缩了回来。
我感觉,这时候点烟,就像是在教堂里放屁,是一种亵渎。
第一泡茶,他冲进去,然后立刻就倒掉了,一滴都没给我们喝。
我心里直咧嘴:“我操,这不浪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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