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情歌》。
一个女歌手的声音,甜得像蜜,清亮得像雪山上的泉水。
那歌词,唱的是爱情。
张家的大哥,李家的大姐,月亮弯弯,两情相悦。
多美啊。
我听着那歌,看着窗外。
康定城,就那么被两座大山死死地夹在中间,一条叫折多河的急流,从城中心咆哮而过。
房子依山而建,层层叠叠。
街上的人,有穿着冲锋衣的游客,也有穿着藏袍,手里拿着转经筒的本地人。
天是纯净的蓝,山是硬朗的绿,河水是翻滚的白。
一切都美得像一幅画。
可我,礼铁祝,就坐在这幅画里,感觉自己像个被“美”给狠狠揍了一顿的倒霉蛋。
我的头,疼得快要炸开了。
我瞅着那蓝天白云,心里头没有半点诗情画意,就一个念头:这氧气都他妈跑哪儿去了?是不是都跑去谈恋爱了?
歌里唱的是风花雪月。
我耳朵里听见的,是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和太阳穴上那“突突”作响的脉搏。
这就是高原反应。
司机圈里叫它“高反”,说得跟个老朋友似的。
可这“老朋友”,一见面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我把车,慢慢地,开进了康定城。
找了个停车场停好。
我没急着去找旅馆。
我得先让我这台跟我一样,喘着粗气的解放J6,也歇歇。
我下了车,脚踩在地上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我扶着车门,看着这座城市。
我知道,康定这地方,以前不叫康定,叫“打箭炉”。
传说是当年诸葛亮南征的时候,派了个将军在这里铸造兵器,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
它更是“茶马古道”上最重要的一个中转站。
内地汉人的茶叶,和藏地牧民的马匹,就在这里,完成了它们最重要的交换。
一个背夫,背着上百斤的茶砖,用几个月的时间,从雅安走到这里,换回几匹马。
那条路,是用脚板,和命,蹚出来的。
我今天开着这几十吨的铁疙瘩,一天就到了。
我吹着空调,听着歌。
我还在抱怨头疼。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我沿着那条咆哮的折多河,慢慢地走。
我想找点吃的。
街边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
颜色鲜艳的藏式首饰,油光锃亮的牦牛肉干,还有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藏药。
空气里,飘着一股子酥油茶的咸香味道。
我走进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饭馆。
“老板,有啥吃的?”
老板是个皮肤黝黑的康巴汉子,脸上两坨高原红,特别显眼。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小伙子,刚上来的哇?看你这脸色,高反了嘛。”
他的普通话,带着一股子藏语的味儿,硬邦邦的。
“嗯,头疼。”
“喝碗酥油茶,吃点糌粑,就好了。”
我以前听人说过,酥油茶那玩意儿,又咸又油,跟喝猪油似的。
可现在,我愿意尝试一切能让我脑袋里那个钻头停下来的东西。
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端了上来。
那味道,确实有点冲。
我捏着鼻子,喝了一大口。
一股热流,顺着喉咙下去。
一股浓重的,带着咸味和奶味的油脂香气,瞬间充满了我的口腔和鼻腔。
说不上好喝。
但我的胃,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
那种暖,慢慢地,好像也传到了我的脑袋里。
那个钻头,好像没那么玩命了。
“老板,你们这儿,天天听《康定情歌》,不腻啊?”
我一边喝着茶,一边跟他搭话。
老板笑了。
“那是唱给你们听的嘛。”
“我们康定人,自己不唱那个。”
“那你们唱啥?”
“我们唱的,你们听不懂。”
他说完,就不再理我,低头去擦桌子了。
我看着窗外,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对面的山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那首《康定情歌》,又从不知道哪家店的音响里飘了出来。
我突然有点明白了。
那首歌,是唱给山外面的人听的。
它唱的是一种想象。
一种关于雪山,草原,和浪漫爱情的,美好的想象。
所有来这里的人,都带着这种想象而来。
他们想寻找歌里的“李家大姐”,想看看那“溜溜的云”。
可康定,它不是一首歌。
它是一座实实在在的,矗立在高原上的城市。
它有它自己的呼吸,有它自己的心跳,有它自己的,不为外人道的,粗粝和坚硬。
你只有真正站在这片土地上,被这里稀薄的空气呛到咳嗽,被这里的烈日晒到脱皮,被这里的头痛折磨到夜不能寐。
你才能触摸到它真实的脉搏。
那脉搏里,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
只有生存。
是几千年来,人们在这片高寒之地,与天斗,与地斗,顽强活下来的,那种最原始的,生命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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