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朗那顿石锅鸡的热乎劲儿,在我胃里一直揣到第二天中午。
那股子暖意,不光是鸡汤的功劳,更多的是那个藏族大哥一家人,脸上那种不掺假的笑。
那笑,跟个小太阳似的,能把人心里头那点冻了多少年的冰碴子,给融开一角。
车修好了。
发电机换了新的,皮带也绷得紧紧的。
我拧动钥匙,解放J6的发动机发出一阵沉稳又有力的低吼,那动静,听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我跟那大哥告别,他不会说汉话,就站在路边,冲我一个劲儿地挥手。
他那件红色的藏袍,在鲁朗那片绿得滴油的林子里,就是一个小小的,烧得正旺的火苗。
我看着后视镜里那个越来越小的红点,心里头,有点堵。
我这一路,欠的人情,比我这车加的油都多。
这玩意儿,没法记账。
它比我那个本子上的一万九千八百四十五块五毛的缺口,要重得多。
车子驶出林芝,地势又开始不讲理了。
路,像一条贪得无厌的蛇,开始一圈一圈地,重新往天上盘。
两边的风景,也开始变脸。
鲁朗那种让人醉氧的,湿润的绿色,一点一点地,被抽干了。
先是变成了稀疏的,贴着地皮长的灌木。
然后,连灌木都没了。
只剩下大块大块的,灰褐色的石头,和那种被风吹得干巴巴的,黄不拉几的草甸子。
天,也变得特别高,特别蓝。
那种蓝,干净得吓人,跟假的似的。
云,大坨大坨的,白得刺眼,就停在半山腰,一动不动。
我瞅着那云,心里犯嘀咕。
这玩意儿,看着软乎,保不齐撞上去,能把我这车头给干个窟窿。
海拔表的数字,又开始不情不愿地往上蹦。
四千五。
四千六。
四千七。
我脑袋里,那把熟悉的老虎钳,又回来了。
它不紧不慢地,夹住我的太阳穴,然后,一点一点地,开始上劲儿。
车窗我没敢关严,留了一道缝。
风,从那道缝里灌进来,是凉的,也是硬的。
吹在脸上,跟拿砂纸在来回地蹭。
最要命的,是气。
空气,变得跟领导画的大饼一样,看着挺大,吃到嘴里,啥都没有。
我每一次呼吸,都得使出吃奶的劲儿。
肺,就跟两个破了的风箱,呼哧呼哧地响,可吸进来的那点氧气,根本不够用。
我感觉我不是在呼吸。
我是在从一锅稀得不能再稀的粥里,费劲巴拉地,想捞出几粒米。
我的心脏,开始在胸腔里,擂鼓。
“咚,咚,咚。”
那动静,大得我自己都能听见。
它在抗议。
它在告诉我,它快拉不动了。
我的手脚,开始发麻。
指甲盖,泛出一种淡淡的,青紫色。
我瞅了一眼,心里骂了句操。
这他妈是中毒了啊。
解放J6的发动机,也开始喘。
转速上不去,声音变得沉闷,无力。
我能感觉到,它跟我一样,也在缺氧。
我这几十吨的钢铁伙计,在这儿,也怂了。
我跟它,就是两只被扔进真空包装袋里的,倒霉的耗子。
只能一起,慢慢地,等着憋死。
前面,路牌上出现了三个字:米拉山。
海拔5200米。
这是我这趟活儿,要翻的最后一个,海拔超过五千米的垭口。
也是通往拉萨的,最后一道天关。
我看着那块牌子,心里头,没啥感觉。
麻木了。
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过去。
不管用什么方法,爬也得爬过去。
我把档位,死死地挂在低速档。
油门,踩下去,软绵绵的,车子就跟没吃饱饭一样,哼哼唧唧地,往前挪。
那段上山的路,不长。
也就十几公里。
我感觉,我开了一个世纪。
我的眼睛,开始花。
挡风玻璃前面那条灰色的路,出现了重影。
我的头,疼得快要炸开。
那把老虎钳,已经把我的脑袋,夹成了一个核桃。
我感觉,我随时都会晕过去。
我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我想起了我那个一亿的彩票。
那笔钱,来的时候,跟做梦一样。
走的时候,也跟做梦一样。
它把我从一个开网约车的穷光蛋,捧成了一个亿万富翁。
又把我从亿万富翁,一脚踹回了烂泥里,还不如当初那个穷光蛋。
我为了那笔钱,丢了啥?
我丢了家,丢了健康,丢了初心,丢了那个虽然穷,但起码活得像个人的自己。
我得到了啥?
我得到了一堆没用的奢侈品,得到了一群虚情假意的朋友,得到了一段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的,荒唐日子。
钱。
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他妈活了快四十岁,让这玩意儿,玩儿得跟个孙子似的。
我还想起了那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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