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同的煤灰里钻出来,我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个巨大的烟囱里被吐出来,浑身上下,连灵魂都沾着一股子焦糊味儿。
可我心里是亮的。
那句“黑就黑点吧,起码暖和”,像是在我心里点了一把火,把我过去那些见不得光的烂事儿,全都当成了柴火,烧得我心里滚烫。
我开着我的解放J6,继续往北。
车过山西和内蒙的交界,我摇下车窗,一股子风猛地灌了进来。
那风不一样了。
山西的风,是硬的,带着煤灰的颗粒感,刮在脸上像砂纸。
而这股风,是空的,是野的,带着一股子干草和泥土混合的生猛味道。
我深深吸了一口,那股味道直冲天灵盖,把我肺里最后一点煤灰味儿都给挤了出去。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台被重启的电脑,之前所有的缓存垃圾都被清空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桌面,和一望无际的空旷。
天,也变了。
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而是那种纯粹的、不讲道理的蓝,蓝得像一块巨大的玻璃,扣在无边无际的黄土地上。
云,也低得吓人,一团一团的,像是伸手就能薅下来的。
我知道,我到内蒙了。
导航显示进入呼和浩特市区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我把车停在物流园一个偏僻的角落,卸完货,结了运费,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水的海绵,又轻又飘。
我需要点实在的东西,把自己重新填满,重新坠回这片土地。
我沿着路灯昏黄的街道走着,街上的招牌,除了汉字,还有一串串我不认识的、像是画符一样的蒙古文。
路过的行人,有些人的轮廓更深,颧骨更高,说话的调子也和我听惯了的普通话不一样,带着一种卷着舌头的硬朗。
我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度的格列佛,看什么都新奇,又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最后,是一股霸道的香味把我拽进了一条小巷子。
那香味,是纯粹的肉香,混着葱姜的辛辣,带着一股子羊油特有的膻,蛮横地钻进我的鼻孔。
巷子深处,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招牌上写着“老绥远烧麦”。
我推门进去,一股更浓郁的热气和肉香扑面而来。
店不大,几张油腻的桌子,坐满了人。
我找了个空位坐下,一个穿着蒙古袍、身材壮硕的大姐过来问我。
“吃点啥?”
她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听着有点费劲。
“烧麦,羊肉的。”
“几两?”
“啥?”
我愣住了,吃烧麦还有按两称的?
大姐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我们这儿的烧麦,一两是八个。不是称烧麦的重量,是称做皮儿的面粉的重量。外地来的吧?”
“啊,东北的。”
“那一开始先来二两尝尝,不够再加。”
“好嘞。”
这算是我学到的第一个本地冷知识。
很快,一笼热气腾腾的烧麦就上来了。
那烧麦,跟我以前吃过的完全不一样。
皮儿薄得像纸,近乎透明,能清楚地看到里面饱满的粉色肉馅。收口处捏出的褶子,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石榴花。
我夹起一个,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操。
一层薄薄的皮瞬间在嘴里破开,滚烫的肉汁立刻爆了出来,鲜得我舌头一哆嗦。
那肉馅,是纯粹的、剁得极碎的羊后腿肉,混着翠绿的葱末,没有一点多余的杂味。
满口都是羊肉的醇香,肥而不腻,香得人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我感觉自己那被山西老陈醋“格式化”过的胃,瞬间就被这口纯粹的肉香给唤醒了。
我一口一个,风卷残云,二两十六个烧麦,连五分钟都没用上,就全进了我的肚子。
我摸了摸滚烫的胃,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那种从脚底板升起来的踏实感,比账上多了几万块钱还让人安心。
我又叫了二两,这次吃得慢了些,学着邻桌一个蒙古族大汉的样子,蘸着本地的醋和辣椒油。
那醋,没有山西的那么酸,带着一股回甘。
那辣椒油,香得夺人心魄。
我一边吃,一边看着店里的人。
他们大声地说着话,蒙语和汉语混杂在一起,我听不太懂,但能感觉到那种发自骨子里的豪迈和爽朗。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格格不入。
大家都是一样,天南海北,为了生活奔波,最后,都得坐在这热气腾腾的饭桌上,用一口吃的,来慰藉自己疲惫的身体和灵魂。
就在我吃得满头大汗,感觉自己快要和这张油腻的桌子融为一体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
我掏出来一看,是小雅。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划开接听键。
“喂,媳妇儿?”
“你那咋那么吵啊?”
电话那头,传来小雅熟悉的声音,那股子纯正的、带着大碴子味儿的东北口音,像是一股暖流,瞬间就涌进了我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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