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街坊齐市烤肉”出来,已经是后半夜。
那股子炭火燎过、肥油浸透的肉香还挂在我的衣服上,顽固地对抗着午夜的寒风。
我钻回解放J6冰冷的驾驶室,关上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一边是热气腾腾、人声鼎沸的红尘俗世。
一边是孤零零、冷冰冰的铁皮罐子。
我坐在驾驶位上,半天没动。
刚刚那顿烤肉,那几瓶哈啤,把我的胃填满了,也把我的心烧热了。
可这热乎劲儿,一回到这车里,就像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冷却。
巨大的落差让我有点恍惚。
我到底属于哪边?
是那个能跟陌生人吹牛逼、喝大酒的烧烤摊?
还是这个只有方向盘和无尽黑夜的驾驶室?
我掏出手机,看了眼王小胖发来的微信。
就一个字:“等。”
我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
是啊,有人等。
那就得走。
我接的这单货,是从齐齐哈尔拉一批奶制品到哈尔滨。
运费不高,三千块。
但我接了。
因为顺路。
因为,往家的方向。
酒醒后我发动了车,解放J6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像一头睡醒的巨兽。
导航屏幕上,那条通往家的红色路线依然亮着,但我在它前面,又设置了一个临时的目的地。
哈尔滨。
车子缓缓驶出齐齐哈尔市区,汇入漆黑的国道。
后半夜开车,是所有司机最熬不住的时候。
眼皮像挂了两个秤砣,拼命往下坠。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疲惫。
我把车窗降下一条缝,黑龙江冬末春初的冷风像刀子一样灌进来,刮在脸上,生疼。
疼,但提神。
我点上一根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是我在这无边黑夜里唯一的光。
收音机里,一个女主播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念着一些我听不懂的情感故事。
我听着,心里却在骂。
妈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你们在温暖的直播间里谈情说爱,知道我们这些在路上跑的,心里装的是什么吗?
是高速费,是油价,是下一个服务区还有多远,是车子会不会半路抛锚,是口袋里还剩多少钱能撑到下一单。
哪有地方装那些风花雪月。
从齐齐哈尔到哈尔滨,二百多公里,我开了四个多小时。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进了哈尔滨的地界。
这座城市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大。
马路宽得能并排跑航母,楼高得像一根根戳向天空的冰柱子。
卸货点在道外区的一个大型仓库。
我把车倒进指定位置,货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貂,夹着包,一口哈尔滨话,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来啦?挺快啊。单子给我。”
他接过单子,扫了一眼,一挥手。
“卸!”
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立刻围上来,打开车厢,用叉车把一板一板的酸奶、纯奶往下运。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废话。
效率高得吓人。
半个小时,一车货卸得干干净净。
货主拿着手机,对着单子上的二维码一扫。
“妥了,三千,你点点。”
我手机震了一下,看着到账信息,点了点头。
“收到了。”
“行,那你走吧,我这儿还忙。”
他夹着包,转身又去指挥下一辆车了,全程没再看我一眼。
我开着空车,从仓库里出来,找了个地方停下。
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这就是哈尔滨。
洋气,利落,但也带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疏离感。
它就像一个穿着阿玛尼西装,却剃着炮子头的东北大哥。
跟你讲规矩,讲效率,但骨子里的豪爽和距离感,让你有点摸不透。
我在车里眯了一会儿,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我决定去城里逛逛。
我把车停在了一个偏远的停车场,坐上了公交车。
目的地,中央大街。
当我的脚踩在中央大街那些被磨得光滑圆润的面包石上时,我感觉自己像个土老帽。
两边的建筑,全是巴洛克、拜占庭风格,那些精美的浮雕和穹顶,让我这个只认识钢筋水泥的人看得眼花缭乱。
一个导游正唾沫横飞地给一群游客讲解。
“大家脚下踩的每一块石头,都是一百多年前从俄罗斯运来的,据说当时一块石头就值一个银元,所以这条街也叫‘黄金大街’……”
我听着,心里没啥感觉。
我只觉得这路真他妈的硌脚。
我顺着人流往前走,看到一个卖冰棍的小亭子,排着长长的队。
“马迭尔冰棍”。
五个字,简单粗暴。
我也跟着排了上去。
轮到我,我递过去五块钱。
“来一根。”
售货员大姐头都没抬,从一个白色的大冰柜里拿出一根用纸包着的冰棍递给我。
没有包装,没有logo,就是一根光秃秃的奶黄色冰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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