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特殊会见申请批下来时,顾沉舟正在手工教室磨铜瓢。铜瓢的边缘被磨得发亮,是他花了三天时间一点点打磨的,想等下次捐粉条时一起寄去苏家村,让王大叔看看 “自己也能做出像样的工具”。看守递来通知的手顿了顿,低声说:“顾忠老人…… 情况不太好,你路上慢点。”
顾沉舟捏着通纸的手指猛地收紧,纸角被揉出深深的褶皱。他知道顾忠病了,律师提过一句 “肺癌晚期,在市区医院住院”,可他从不敢细问 —— 那个曾被他指使手下打断腿的老人,那个在苏家村默默支持苏清沅的老人,此刻要见他,是为了什么?是要质问,还是要…… 最后一次看清他的模样?
医院病房里的消毒水味盖过了一切。顾沉舟走到床前时,差点没认出顾忠 —— 曾经能拄着拐杖在菜地里忙活的老人,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颊深陷,呼吸时胸口起伏得厉害,只有眼睛还保持着往日的清明。张妈坐在旁边,红着眼眶递过一杯温水,看到顾沉舟,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来了…… 坐。” 顾忠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枕头下的一个旧录音笔 —— 黑色的外壳已经磨损,按键上的字快磨没了,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老物件。“这个…… 你拿着。”
顾沉舟接过录音笔,指尖触到冰凉的外壳,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那支钢笔,也是这样旧,却藏着最锋利的真相。“顾伯,这是……”
“2010 年的录音。” 顾忠咳了两声,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张妈赶紧走进来帮他顺气,等他缓过来,才继续说,“那年你被绑架,绑匪要五百万赎金,我当时在你爸公司附近做零活,偶然听到他跟人打电话…… 就录下来了。”
2010 年。顾沉舟的记忆突然被拽回十四年前 —— 那年他十八岁,刚出国读大学,寒假回来时被绑匪掳走,关在城郊的仓库里,每天都在盼着父亲来救他。可直到第七天,绑匪不耐烦要撕票时,赎金才姗姗来迟。父亲后来跟他说 “爸一直在凑钱,没放弃你”,他信了,甚至更加崇拜这个 “为了救他不惜一切” 的父亲。
可现在,顾忠说,他录下了当年的电话。
顾沉舟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电流声过后,传来父亲顾明远熟悉的声音,带着他惯有的傲慢和冷漠:“赎金?再等等,我跟城郊开发公司的并购协议还没签,等钱到账了再救他 —— 一个毛头小子,绑匪不敢真撕票,正好让他吃点苦,以后才知道谁是他的靠山。”
“可是顾总,绑匪说再不给钱就……” 电话那头的人带着犹豫。
“怕什么?” 顾明远打断他,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他是我儿子,绑匪要的是钱,不是命。等我并购完,别说五百万,五千万都拿得出来,现在急什么?”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顾沉舟坐在椅子上,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录音笔从手里滑落在床单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像惊雷一样炸在他心里。
原来当年的等待,不是父亲在 “凑钱”,是在 “等并购协议签完”;原来他的恐惧和绝望,在父亲眼里,只是 “让他吃点苦” 的手段;原来他一直以为的 “父爱如山”,不过是父亲眼里 “利益优先” 的附属品。
“那时候我就知道…… 你爸心里,只有钱。” 顾忠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却格外清晰,“后来你回来,对你爸言听计从,帮他做了那么多坏事,我看着心疼 —— 你也是个被他骗了的孩子啊。”
被他骗了的孩子。
顾沉舟突然想起苏清沅在信里写的 “你妈也曾想爱你,是你爸把她的爱挡在了门外”;想起母亲日记里写的 “想带沉舟走,被他拦”;想起父亲在会见室里躲闪的目光,想起那张 50 万的土地转让收据,想起李兵说 “小远是被我们追着摔进冰窟窿”——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拼凑完整,像一把锋利的刀,彻底剖开了他二十多年来的认知假象。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 “替父报仇” 的孝子,是 “维护家族尊严” 的强者,可实际上,他只是父亲手里的一把刀,一把用来谋取利益、掩盖谎言的刀。他用这把刀,伤害了苏清沅,杀死了小远,打断了顾忠的腿,也亲手埋葬了母亲的爱。
“我错了……” 顾沉舟突然跪在病床前,双手撑在地上,头深深埋进臂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板上,“顾伯,我错了…… 我不该听我爸的话,不该害清沅,不该害小远,不该…… 不该伤你的腿……”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像一个迷路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却发现自己早已把家拆得支离破碎。
顾忠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沉舟,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枯瘦的手指落在他的头上,像在安抚一个犯错的孩子:“起来吧…… 我不是要你跪我,是要你跪你自己的良心。你妈走了,小远走了,可清沅还在,苏家村还在,你还有机会…… 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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