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早已散尽,贡院里静得只剩烛火噼啪。陈砚舟没走,坐在号舍里慢条斯理地收笔洗砚。考卷交了,主考官拍案说要“当面圣”,可他没得意,反而更警醒。这种话一出口,树大招风,夜里怕是不得安生。
他把《从军行》诗稿折好塞进考篮,手指在篮绳上绕了两圈——这动作不是习惯,是确认。昨夜火灾、今日策论、钱永昌的紫帕,桩桩件件都连着一根线,线头在京城,叫萧景珩。
正想着,窗外一道银光闪过,像是月照铠甲。紧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急不缓,踏在青砖上像踩在人心上。
帘子一掀,慕容昭宁站在门口。
她一身银甲未卸,腰间软剑轻晃,脸上没表情,眼里却有火。她一句话不说,直接走到案前,剑尖一挑,那张还泛着微光的策论就被掀了起来。
陈砚舟坐着没动。
她扫了一眼,又抽出压在下面的《从军行》诗稿,眉头越皱越紧。再翻开羊皮残图,对照策论里的地形分析,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你从哪儿知道北漠东部布防?”她开口,声音冷得能结出霜来。
“题目给的。”陈砚舟答得干脆。
“鹰嘴峡伏兵点、雁门关补给线、漠北骑兵换马周期——这些也是题目给的?”
“我猜的。”
“猜?”她冷笑,“你猜得比北漠斥候还准?”
陈砚舟终于抬头:“公主殿下,您是来看文章的,还是来审犯人的?”
慕容昭宁不答,手腕一翻,软剑“锵”地一声插回鞘中。她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铁令牌,往桌上一拍。
“北漠使团特令:凡涉我国军机者,无论身份,即刻拘押,押送边庭受审。”
她盯着他:“你的策论,藏了北漠三处暗哨位置。按律,该杀。”
陈砚舟笑了:“那您现在就抓我?可主考官刚说我‘当面圣’,您这是要跟大雍朝廷抢人?”
“朝廷不知情,是你运气。现在我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她说完,伸手就要拿策论。
就在指尖碰到纸角的瞬间,外面火光大亮。
一队士兵举着火把冲进来,铁靴砸地,震得烛影乱跳。为首的将军一身重甲,满脸风尘,正是守城将军。他大步走进来,目光先扫过慕容昭宁,再落在陈砚舟脸上,最后停在那张策论上。
“公主殿下,”他抱拳,“深夜擅闯贡院,扣押考生,不合规矩。”
慕容昭宁冷声道:“此人策论泄露北漠军情,我有权处置。”
“军情?”守城将军哈哈一笑,“那您看看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焦黑的布防图,扔在桌上。“昨夜苏州南城火起,烧的是粮仓。火势一起,贼人直扑南门,想炸吊桥。可他们不知道,南门城墙年久失修,夯土松动,炮石一震就得塌。若真炸了桥,敌军冲进来,半个苏州得埋在瓦砾下。”
他指着陈砚舟的策论:“这位公子写的‘以文固防’,说每营设文教官,用诗激志。他还提到,‘城防不在墙高,而在人心齐整’。今早我照他说的,在南门守军中选了十个识字兵,让他们轮班诵读边塞诗。结果您猜怎么着?半夜巡逻的兵自己加了两班,说听着诗就不困了!”
他越说越激动:“刚才南门又有人放火,可这次守军反应快,火没起来就被扑灭。我问他们为啥这么警觉,一个老兵说——‘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听着提气!”
他一拍桌子:“所以您说这是泄露军机?我看这是救了苏州城!”
慕容昭宁没说话,眼神却闪了闪。
陈砚舟这才开口:“公主,我写的是‘对策’,不是‘地图’。地形是考题给的,想法是我自己的。您要是觉得我说错了,可以驳回。但要说我是细作……那您得问问大雍的百姓,谁家儿子听了诗不想保家卫国?”
他站起身,直视她:“您来自北漠,应该最清楚——一支没有魂的军队,城墙再高也守不住。而诗,就是魂。”
屋里安静下来。
烛火映在银甲上,一闪一闪。慕容昭宁看着他,忽然问:“你说‘晓战随金鼓’是治军之道,那‘宵眠抱玉鞍’呢?”
“意思是——将士睡觉都抱着马鞍,随时准备上阵。”
“你背得出整首?”
“当然。”
她沉默片刻,突然转身,对守城将军道:“将军,此人策论暂扣,不得外传。我需带回北漠核查。”
守城将军脸色一变:“公主,这不合规矩!”
“那就请主考官来谈。”她语气强硬,“否则,策论我带走。”
陈砚舟忽然笑了:“您不用带。我可以当面念给您听。”
他拿起诗稿,清了清嗓子: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最后一个字落下,纸上金光骤起,照亮整个号舍。
慕容昭宁瞳孔一缩。
这首诗……她在北漠边境听过。那是三年前,一支小队被围困在戈壁,断粮七日。最后活着回来的士兵说,他们靠的就是每天夜里轮流背这首诗,撑到援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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