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两个字,让桌上另外两人脸色微变。
王烁的眼皮轻轻抬了一下。他听说过这个词。在园区的黑话里,“业绩”好的“猪仔”或许还能多活些日子,而那些失去价值或者不听话的,最终的归宿往往就是“体检”——一套完整的器官配型检查,然后,他们身体里那些还鲜活的“零件”,就会成为另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流向更黑暗的地下市场。
诈骗,只是收割财富的第一步;而器官买卖,则是榨干受害者最后一丝价值的终极手段。一条冰冷、血腥、毫无人性的产业链,就在这片阳光下的土地上,堂而皇之地运转着。
一股冰冷的怒意在他心底悄然滋生,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他不是救世主,他自身难保。过去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提醒他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目标。
就在这时,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冲进了茶棚。
那是个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身上的廉价西装皱巴巴,沾满了泥污。他一进来,就惊恐地回头张望,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水……给我点水……”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茶棚老板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挥手:“滚远点,晦气!”
年轻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抓住老板的裤腿:“求求你,救救我,他们……他们要杀我!我是被骗来的,我不想搞诈骗,我要回家……”
老板脸色一变,猛地踹开他:“胡说八道什么!再不滚,我叫园区保安了!”
听到“园区保安”几个字,年轻人如同被电击,浑身一颤,连滚爬爬地想要躲到茶棚深处,正好撞到了王烁的桌角。
王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年轻人抬起头,对上王烁平静无波的眼神,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语无伦次地哀求:“大哥,救救我,我……我把我的表给你,瑞士的,值钱……他们抓我回去,会打死我的,会把我卖掉的……”
他慌乱地想要摘下手腕上那块仿制的廉价手表。
就在这时,街角传来一阵嚣张的引擎轰鸣声。两辆破旧的皮卡车猛地刹停,车上跳下来四五个手持橡胶棍和电击棒的壮汉,穿着统一的黑色保安制服,领头的那个,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妈的,跑到这里来了!把他抓回去!”刀疤脸狞笑着,目光扫过茶棚,最终锁定在瘫软在地的年轻人身上。
茶棚里其他食客纷纷低下头,噤若寒蝉。老板更是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刀疤哥,我举报,,这小子自己闯进来的,不关我事。”
刀疤脸冷哼一声,带着人径直走向年轻人。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年轻人淹没,他死死抓住王烁的桌腿,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发出无声的哀求。
王烁能闻到年轻人身上传来的浓重恐惧的气息,也能感受到那几个园区打手身上散发出的暴戾。他握着陶碗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理智告诉他,不要惹麻烦,置身事外。这里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同情心是这里最廉价也最致命的东西。
刀疤脸已经走到了近前,伸手就去抓那年轻人的头发。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年轻人的瞬间,王烁端起了那碗凉茶,仿佛只是无意间抬手,碗沿却精准地撞在了刀疤脸的手腕麻筋上。
动作轻描淡写,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意外。
刀疤脸“嘶”地倒吸一口冷气,手臂一阵酸麻,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他猛地扭头,凶戾的目光盯住了王烁。
“你他妈找死?”刀疤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王烁缓缓放下陶碗,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刀疤脸:“几位大哥,行个方便。他吓到我的客人了。”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客人”方向,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刀疤脸愣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盛:“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谈方便?连你一起抓回去!”
他身后的几个打手立刻围了上来,橡胶棍在手里掂量着,不怀好意地盯着王烁。
茶棚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王烁依旧坐着,身形甚至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他的眼神,在那一刻,细微地改变了。之前的平静如同湖面凝结的薄冰,而冰下,是足以吞噬生命的酷寒。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刀疤脸被这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悸,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混迹底层,欺软怕硬是本能,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不好惹。
“朋友,哪条道上的?”刀疤脸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带着威胁,“KK园区办事,别自找麻烦。”
“无名小卒,混口饭吃。”王烁的声音依旧平淡,“这人,我保了。损失,我赔。”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几十张皱巴巴的美金,放在桌上。数额不多,但在这地方,足够买很多条“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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