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的“铁拳”砸碎了敌人的囚笼,晋察冀与山东的凯歌响彻黄河两岸;而在千里之外的南国,那些早已被主流视线遗忘的亚热带丛林与海岛之上,两把在黑暗中磨砺了数年的“匕首”,也终于在1945年的春夏之交,发出了最耀眼的寒光。这两把匕首,便是活跃在华南大地的东江纵队与琼崖纵队,它们虽没有北方战场大兵团作战的声势,却以孤胆坚韧,在敌寇心腹地带撕开了一道道伤口。
我们先把镜头切换到连接广州与香港的钢铁大动脉——广九铁路。铁轨旁的荔枝林里便是华南抗日劲旅东江纵队的主战场。说起东江纵队,这是一支极具传奇色彩的特殊部队:它虽远离延安中枢,却始终在中共中央南方局和广东省委的领导下开展斗争;成员构成堪称“万国牌”,既有本地农民、失业工人,更有数千名归国爱国华侨和港澳青年,司令员曾生本身就是从澳大利亚归国的华侨,政委林平则长期扎根华南地下党。
更特殊的是它的战场环境。身处日、伪、顽、英、美多方势力交织的“四战之地”,既要应对日军的梳篦式“扫荡”,又要提防国民党顽固派的突然袭击,还要留意英属香港当局的监视。就在这样的夹缝中,东江纵队练出了独有的生存智慧:白天是耕作的农民、摆摊的商贩,夜幕降临便化身袭敌的勇士,用“麻雀战”“破袭战”把日军的运输命脉搅得鸡犬不宁。他们炸铁轨、烧车站、伏击巡逻队,仅1944年就破坏广九铁路通车达100多天,让日军的战略物资运输屡屡瘫痪。
这支部队更因一系列国际救援行动闻名遐迩,其中最动人是1941年的拯救了茅盾、邹韬奋等800多名文化人士和民主人士,而营救盟军飞行员是另一段独立的传奇。
1944年2月11日,美军第十四航空队的一架B-25轰炸机完成对香港启德机场的轰炸任务后,被日军高射炮击中,机长克尔中尉带着5名机组人员跳伞降落在新界这片日军严密控制的区域。
就在机组人员以为难逃被俘命运时,附近元朗村的村民早已循着伞降轨迹赶来。这些被东江纵队组织起来的抗日群众,把6名金发碧眼的“天外来客”藏进地窖,用稻草和木箱掩盖入口,还特意煮了腊肉饭让他们充饥,要知道,当时村民自己都常以红薯杂粮度日。当晚,东江纵队港九独立大队的队员带着暗号赶来,用竹轿抬着受伤的飞行员,借着夜色穿越日军封锁线,辗转抵达龙华的秘密营地。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飞行员们跟着战士们钻山林、宿岩洞,吃着同样的糙米饭和盐水煮野菜,亲眼见证战士们用土制地雷炸翻日军卡车,用步枪伏击装备精良的巡逻队。4月中旬,在一支精锐小分队的护送下,他们经惠州、韶关抵达桂林美军基地。据统计,整个抗战期间,东江纵队共营救盟军飞行员32人、国际记者和传教士10余人,成为盟军在华南最信赖的抗日力量。
1945年春夏,当全国敌后战场吹响反攻号角时,这把“侠义匕首”终于亮出利刃。1月,东江纵队发起罗浮山战役,集中主力攻克长宁、福田等据点,歼灭日伪军200余人,将东莞、宝安、增城的根据地连成一片。3月,莞太线战斗打响,战士们采用“围点打援”战术,先包围东莞太平镇据点,再伏击从虎门赶来的增援日军,毙伤敌150余人,缴获轻重机枪6挺。到5月底,部队已拔除广九铁路两侧30余处据点,解放城镇20多个,彻底将日军压缩在广州、香港两座孤城及其周边狭小区域,广九铁路的控制权大半落入东江纵队手中。
我们再把镜头切换到更南端的南海孤岛——海南岛。这里是琼崖纵队的战场,掌舵人是被海南百姓称为“琼崖人民的一面旗帜”的冯白驹,当时他担任琼崖人民抗日游击独立总队总队长兼政委(1944年秋部队才正式改编为广东省琼崖抗日游击队独立纵队,简称“琼崖纵队”)。如果说东江纵队是在“四战之地”求存,琼崖纵队则是在“孤岛绝境”中抗争。自1939年日军登陆海南岛后,这里与大陆的联系多次中断,部队长期在没有外援、缺乏粮弹的情况下孤军奋战。
但冯白驹和战士们从未放弃。他们依托海南岛中部的五指山区,在原始丛林里建立秘密营地。日军曾先后发动10余次大规模“扫荡”,放火烧山、制造“无人区”,却始终无法彻底消灭这支部队。1943年,琼崖纵队在白沙县发动起义,为建立稳固根据地奠定基础;1944年秋改编后,部队兵力发展到5000余人,正式转入局部反攻。
1944年12月,琼崖纵队发起文昌战役,以“里应外合”战术攻克文昌县城外围10余个据点,歼灭日伪军300余人,收复文昌、琼山两县大部分乡村。1945年4月,部队集中主力进攻白沙县,经过半个月激战解放县城,终于在五指山腹地建立起稳固的中心根据地,这是琼崖纵队成立以来首个真正意义上的后方基地,结束了长期“打游击”的历史。
到日本投降前夕,琼崖纵队已控制全岛三分之一的区域,解放人口达100万以上,占全岛人口的一半,部队发展到7000余人,在海南岛构建起强大的抗日根据地。
东江纵队在华南腹地搅动风云,琼崖纵队在南海孤岛坚守抗争,这两把插在南国的“匕首”,虽没有北方战场收复数十座县城的辉煌战果,却以“孤胆守土”的坚韧书写着传奇。东江纵队的华侨战士带着南洋的热血,琼崖纵队的黎苗同胞背着山兰酒支援前线,他们在最孤立的环境下守住了抗日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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