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像是掺了水的劣质墨汁,灰蒙蒙地泼洒下来。雨停了,但空气里还拧得出水汽,混着京城特有的、由人畜粪便、炊烟和无数种生活气息发酵而成的复杂味道,一股脑儿地往林昭鼻子里钻。
她靠在墙角,把自己缩成一团,尽可能减少热量的流失。怀里的粗布钱袋已经被捂得带了点体温,她用手指悄悄捻开袋口,摸进去——三枚边缘有些毛糙的铜钱,冰凉梆硬,像三只冻僵的甲虫。
三个铜板。在乱葬岗,这是一条命的“遗赠”;在这偌大的京城,可能连一碗最下等的、能看到碗底糙米粒的薄粥都买不起。
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一阵绵长的咕噜声,胃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酸又涩。饥饿感如此真实而凶猛,几乎要吞噬掉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冷静。她从乱葬岗一路躲躲藏藏,凭着本能朝着相对有人烟的方向走,最终来到了这处靠近码头的街市。
喧闹声、叫卖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脚夫们沉重的号子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的、嗡嗡作响的背景音,冲击着她的耳膜。这与她熟悉的、隔着隔音玻璃的现代化都市截然不同,每一种声音都赤裸而粗糙,带着生活的毛边。
她尝试着走向一个冒着热气的粥棚。那老板娘膀大腰圆,正麻利地舀着粥,看到她靠近,上下打量了一眼。林昭身上还是那件从乱葬岗穿出来的、沾满泥污且被刮破了几处的单薄衣裙,头发散乱,脸色苍白,任谁看了都知道是落难之人。
“去去去!一边儿去!别耽误老娘做生意!”不等林昭开口,老板娘就像驱赶苍蝇一样挥动着勺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晦气!”
林昭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默默退开,转到另一个卖包子的摊贩前。
“热乎乎的大肉包嘞!三文钱一个!”摊主吆喝着,看到林昭驻足,热情瞬间收敛,变成了一种警惕的审视,“买不买?不买别挡道!”
**贱籍。**
这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认知里。原主记忆里模糊的恐惧和屈辱,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没有户籍,没有身份,她在这个世界,连作为“人”的基本权利都没有,只是一件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
她攥紧了那三枚铜钱,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找到办法,立刻。
她的目光像最精密的雷达,快速扫描着这条喧嚣的街道。乞讨?她拉不下那个脸,而且效率太低。偷窃?风险太高,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反应速度,一旦失手就是万劫不复。
得靠脑子。她唯一仅剩的、也是最强大的武器。
视线最终定格在远处人声最为鼎沸的漕运码头。巨大的漕船如同疲惫的巨兽,静静地停靠在岸边,桅杆如林。无数脚夫像忙碌的工蚁,扛着沉重的麻袋或木箱,在跳板与岸之间往返穿梭,空气里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货物(粮食、布匹、香料)混杂的浓郁气味,以及劳工们身上散发出的汗臭。
就在码头入口不远处,一阵异常激烈的争吵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围着一小圈人,声音比旁边单纯的劳作号子要尖锐得多。
“……岂有此理!明明是三百石上等粳米,记录得清清楚楚,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凭空少了二十石?!你这账目根本就是一塌糊涂!”一个穿着藏蓝色绸缎长衫、看起来像是商队主事的中年男人,面红耳赤地挥舞着一本账册,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面一个穿着低级官服的小吏脸上。
那小吏倒也镇定,或者说是一种见惯了场面的油滑,他皮笑肉不笑地抖了抖自己手里另一本册子:“王管事,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码头的记录,白纸黑字,就是二百八十石。沿途损耗、装卸遗撒,哪样不要算进去?您这空口白牙就说我们贪了您的米,我们码头还怎么做生意?”
“放屁!”王管事气得额头青筋都暴了出来,“二十石!不是两斗!就是喂老鼠也吃不了这么快!定是你们做了手脚!今天不把这账算清楚,我这货就不卸了!看谁耗得起!”
“您不卸货,耽误了船期,这违约金,可是按时辰算的。”小吏阴阳怪气地补充道。
王管事显然被噎住了,脸色由红转青,指着对方,手指都在发抖,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身后的伙计们也是满脸愤懑,却又无可奈何。周围看热闹的脚夫和行商们议论纷纷,有同情王管事的,也有说码头方面历来如此的。
林昭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机会!
一个需要算账,而且看起来非常棘手的局面。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胃部的抽搐,整理了一下根本无法整理仪容,迈开脚步,朝着争吵的中心走去。她的步子很稳,尽管腿脚因为寒冷和饥饿有些发软,但腰背挺得笔直。这是她在无数谈判桌上养成的习惯——无论内里如何,外表绝不能露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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