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局与破局:当前中国实业与金融关系之刍议》的初稿,在陈嘉树书房的台灯下完成了最后一笔。
他没有立刻投递给任何刊物,而是将其锁入了抽屉。
这篇文章的观点过于尖锐,直接批判了当前金融资本热衷于投机、漠视实业,以及政府税赋无常、政策摇摆的弊病,更像是一篇战斗檄文,而非单纯的学术探讨。
在自身羽翼未丰,且南京新政权内部派系错综复杂之际,贸然抛出,恐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在刚刚经历官场风波、日本人虎视眈眈的当下。
他将这篇文章视为一颗思想的种子,需要等待合适的土壤和时机才能萌发。
眼下,更迫切的依旧是实业的根基。卢作孚从重庆发来的电报一封比一封急切,川军追加的订单数量超出了预期,明远机械厂现有的产能即便日夜不休也难以按时交付。
“必须扩大产能,或者改进工艺。”陈嘉树对周世昌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明远,盯着生产,看看瓶颈到底卡在哪里。是机床效率?是工人熟练度?还是原料供应?”
“是,陈先生。”周世昌领命,又补充道,“另外,白秀珠那边传来消息,新来的伊藤信介行事非常低调,几乎不公开露面,只是频繁约见一些在华的日本侨民商会领袖和部分亲日的中国学者,似乎在梳理和整合力量,暂时没有针对我们的明显动作。”
“整合力量……看来是个喜欢谋定而后动的角色。”陈嘉树沉吟道,“这样反而更麻烦。告诉白秀珠,她的首要任务是自保,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留意伊藤整合这些力量的目的,尤其是经济层面的意图。”
周世昌离开后,陈嘉树独自驱车前往明远机械厂。
他没有惊动经理,直接走进了嘈杂的车间。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切削液和钢铁摩擦的特殊气味,工人们穿着油污的工装,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但效率确实不高。
一台老式的龙门刨床正在加工一个大型基座,刀具缓慢地来回移动,发出沉闷的响声,切除的金属碎屑细密而缓慢。
陈嘉树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眉头微蹙。他虽然不是机械工程专家,但对“效率”和“成本”的敏感,让他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
这台机器的进给量和切削速度都过于保守,加工时间被不必要地拉长了。
他找来当班的老师傅,没有指责,而是客气地请教:“老师傅,我看这台床子干活,是不是能再快些?”
老师傅见是东家,有些拘谨,搓着手说:“东家,不是不想快,是快了容易崩刀,而且这老机器,主轴力道不够,快了也容易抖,加工出来不光洁,要返工更耽误工夫。”
陈嘉树明白了,这是设备老化和工艺保守共同导致的问题。
他想了想,说道:“如果,我们更换更耐磨的合金刀具,稍微提高一点转速和进给,分段加工,加强冷却呢?能不能在保证光洁度的前提下,把效率提上来三成?”
老师傅愣了一下,仔细琢磨着陈嘉树的话。更换更好的刀具,优化加工参数……这些思路他们不是没想过,但囿于成本和习惯,从未系统地尝试过。
“理论上……应该可以试试。”老师傅迟疑道。
“那就试。”陈嘉树果断道,“需要什么规格的刀具,列个单子给采购。从今天起,成立一个技术改进小组,由你牵头,就针对这批川渝订单的零件,逐个工序研究,目标是生产效率整体提升百分之二十以上。成功了,小组所有人,这个月奖金翻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老师傅的眼睛亮了起来,周围的几个技术骨干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可行的方案。车间里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活水。
陈嘉树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长远来看,明远需要更新设备,需要引入更先进的工艺管理和质量管理体系。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大的资本投入。眼下,他只能先用管理手段和有限的投入,挖掘现有潜力。
几天后,周世昌从厂里带回好消息,通过更换部分刀具和优化几个关键工序的参数,首批急需的配件生产效率确实提升了近两成,虽然距离目标还有差距,但已是立竿见影的效果。工人的士气也高涨了不少。
陈嘉树稍微松了口气。实业的根基,就是在这样一点一滴的改进和突破中,慢慢夯实的。
与此同时,他发表在《银行周报》上的那篇《论市场预期与非理性波动》,影响力开始慢慢发酵。
除了卢作孚的赞赏,他还陆续收到了几封来自上海银行公会、甚至南京方面经济研究机构人员的来信,有的是探讨文中观点,有的是邀请他参加小范围的沙龙聚会。
陈嘉树谨慎地处理着这些接触。
对于探讨观点的信件,他选择性地回复了几封,言辞精炼,既展示学识,又保持距离,绝不轻易承诺什么。对于沙龙邀请,他则一概婉拒,理由是“俗务缠身,不便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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