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镇静剂如同无形的锁链，将翻腾咆哮的痛苦强行拖回意识的深渊。洛尘瘫软在病床上，身体不再剧烈抽搐，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被单上那抹刺目的猩红已被迅速更换，但空气中残留的铁锈气息，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依旧萦绕不去，像某种不祥的烙印。
他睁着眼睛，瞳孔深处却是一片空洞的废墟。母亲枯槁的面容、阿杰崩解前的笑容、老陈被齿轮贯穿后决绝的眼神……三重痛苦如同三座冰冷的墓碑，沉沉地压在他的灵魂之上。那蚀骨的负罪感——“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仅存的意志。
医生和护士紧张地处理着后续。伤口检查，生命体征监测，低声的交流。洛尘像个破败的木偶，任凭摆布，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始终死死地、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隔着病号服，攥着胸口那块温热的淡金色碎片。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漂浮在痛苦汪洋中的枯木。
“情绪应激反应非常剧烈……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急性发作……”医生低声对护士交代着，“……严密观察……必要时请精神科会诊……伤口有轻微崩裂，需要重新加压包扎……”
护士沈静（洛尘现在知道了她的名字）一边记录着医嘱，一边担忧地看着洛尘。他脸上那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和麻木，让她心头揪紧。这不是简单的惊吓或悲伤，这像是……灵魂被生生剜去了一大块。
“洛先生，”沈静的声音放得极轻，如同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你需要休息。什么都别想，好吗？试着睡一会儿。”她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动作轻柔。
洛尘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沈静温和的脸上。她的关切是真实的，带着属于现实世界的温度。但这温度，此刻却无法穿透他内心那层厚厚的冰壳。他疲惫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闭上了眼睛。
黑暗再次笼罩。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虚无，而是充满了冰冷墓碑和破碎光影的噩梦回廊。母亲病房刺耳的监护仪长鸣、熔岩地穴灼热的气浪、糖果屋崩塌时劣质颜料和腐朽的气息……各种感官碎片交织、冲撞。他像一片残破的叶子，在痛苦记忆的风暴中无助飘荡。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那无边的冰冷时，他攥在胸口的右手掌心，清晰地传来一下……搏动！
不是心跳。是那块紧贴着他皮肤的淡金色碎片！
它仿佛一颗微缩的心脏，极其微弱地、清晰地跳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不再是之前尝试引导时那种混沌狂暴的力量，而是纯粹的、带着抚慰意味的暖意，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滴雪水，缓慢却坚定地渗透出来，顺着他的掌心，流入他冰冷刺痛的胸腔。
这股暖流温柔地包裹着他那颗被痛苦和负罪感反复蹂躏的心脏。它没有试图抹去那些痛苦的记忆，也没有减轻身体上的伤痛。它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一种带着坚韧生命力的抚慰？仿佛在告诉他：你并非独自承受。那些逝去的、牺牲的，他们的存在并未消失，他们的意志，以另一种方式，寄存在这碎片之中，与你同在。
在这股纯粹暖意的包裹下，那些疯狂冲撞的痛苦记忆画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虽然依旧冰冷沉重，但那股要将灵魂撕裂的狂暴冲击力，竟奇异地……减弱了一丝。洛尘紧锁的眉头，在昏睡中，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丁点。
时间在药物作用下变得粘稠而模糊。
洛尘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是被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唤醒的。
“……体征暂时稳定了，但精神状况非常糟糕。”是沈静护士的声音，带着忧虑。
“张队那边有消息吗？”另一个略显年轻的女生，似乎是另一个护士。
“关于那片奇怪的碎瓷？还没正式结果反馈。”沈静的声音压得更低，“不过我听技术科的小王私下提了一嘴，说那东西……邪门得很。”
“邪门？怎么说？”年轻护士的声音充满了好奇。
“具体成分分析还没完全出来，但初步检测……不是地球上已知的任何一种陶瓷或矿物结构！而且，它自身会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能量场？仪器能捕捉到，但无法解析。更怪的是，尝试用激光切割或化学溶剂处理，结果……”沈静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结果就像……嗯，就像它根本不存在于那个‘点’上一样，工具直接穿过去了，或者溶剂对它毫无反应！小王说，那感觉不像是物质，倒像是……一个极其稳定的、被固化的……幻影？”
幻影？！
这两个字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刺穿了洛尘昏沉的意识！他依旧闭着眼，保持着呼吸的平稳，但所有的感官都高度集中起来。
“天哪！怎么可能？”年轻护士低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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