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里的空气被过度净化的结果,是带着一种虚假的甜味。孟念穿梭在光洁如镜的奢侈品店之间,手中的信用卡在指尖轻轻翻转,像是一只温顺的宠物,随时准备为她赴汤蹈火。今天的目标是一只手袋,限量款,价格相当于普通人三个月的工资。对她而言,这不过是又一个星期二。
“请帮我包起来。”她甚至没有询问价格,只是将卡轻轻放在玻璃柜台上,动作流畅得如同排练过千百遍。
售货员脸上绽放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不多一分热情,不少一分尊重。在这种级别的店里,他们早已学会不对外露的财富表现出过多惊讶。孟念喜欢这种感觉——被尊重,被认可,被当作一个完整的人来对待。尽管她知道,这种认可建立在她消费能力的基础上。
当她提着橙色的精致购物袋走出店门时,一阵熟悉的空虚感如期而至。那只手袋并不能填补她内心的某个缺口,至少不能持久。但下一次,下一次购物一定会有所不同。她总是这么告诉自己。
家里的晚餐桌像是战场的前线,无形的界限将桌子一分为二。孟念坐在中间,感受着两侧气压的变化。
“念念,今天买了什么?”孟念的母亲林薇柔声问道,一边为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没什么,就一个包。”孟念轻描淡写,低头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又一个包?”孟念的父亲孟建国放下筷子,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药味,“她上个月才买了两个,你知道那些东西多少钱吗?”
林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女孩子嘛,喜欢漂亮东西很正常。咱们又不是买不起。”
“这是买不买得起的问题吗?”孟建国的指关节敲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你这是溺爱,会毁了她!”
孟念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味同嚼蜡。这场面太过熟悉,她早已学会在父母的争吵中将自己抽离,仿佛他们争论的是别人家的女儿。
晚餐在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孟念逃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瞬间,外界的声音似乎都被隔绝了。她打开新买的手袋,抚摸着光滑的皮革,试图找回几小时前在商场里的那份满足感,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夜深了,主卧室里的争吵才刚刚开始。
“你不能每次都用物质来填补她的生活!”孟建国压抑着声音,但愤怒让每个字都带着颤抖,“你知道她今天又买了什么吗?一只四万八的手袋!四万八!普通家庭一年的开销!”
林薇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涂抹着护肤品:“所以呢?我们赚的钱不就是为了让生活更好吗?念念喜欢,我们又负担得起,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你正在把她培养成一个物质奴隶!”孟建国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哽咽,“你根本不明白...不明白真正的匮乏是什么感觉...”
林薇转过身,第一次注意到丈夫眼中的泪光。结婚二十年,她见过他愤怒、沮丧、甚至偶尔的脆弱,但从未见过他如此情绪失控。
“建国,”她的声音柔和下来,“你怎么了?”
孟建国跌坐在床沿,双手掩面:“我小时候...零用钱要靠做家务一点一点挣来。家里只保证我温饱,从不给我买玩具。记得我唯一得到过的游戏机吗?那是用全班第三名的成绩换来的。”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回忆的痛苦:“一年级时,我弄丢了帽子和口罩,父亲用皮带抽我,说我不懂得珍惜。那些伤痕...不仅是身体上的。”
林薇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我今天路过一家玩具店,”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橱窗里摆着一套航天模型,就是那种组装起来可以变成火箭的。我突然想起,我八岁那年,考试得了双百,父亲答应给我买一套类似的模型。”
孟建军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讲完这个故事的勇气。
“我拼命复习,考试前一夜紧张得睡不着。结果真的考了双百,全班第一。我拿着成绩单跑回家,父亲看了一眼,点点头,然后说:‘下次继续保持,这次就不奖励了,免得你骄傲。’”
林婉宁轻轻将手搭在丈夫肩上,但他似乎没有察觉,完全沉浸在了回忆里。
“我不甘心,整整缠了他一个星期。最后他烦了,从单位带回来一摞废旧报纸,扔在我面前说:‘想要火箭?自己用这些糊一个!’”
孟建军的童年是由一连串的“不”构成的——不可以买零食,不可以要玩具,不可以与同学攀比。他的零用钱需要通过洗碗、擦地、倒垃圾来换取,即使是过年收到的压岁钱,也会被父母以“代为保管”的名义收走。
“最讽刺的是那台电脑。”孟建军苦笑着,“高中时,为了让我考上重点大学,父亲承诺只要我期末进入年级前十,就给我买一台平板电脑。我做到了,但他又改口说必须前五。等我考到前三,他又说大学再买,免得影响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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