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暮春,庭前的海棠开得正盛,簇簇粉白压在枝头,却无端透着一股沉甸甸的乏力。春小娘的身子已有八个月了,腹如抱瓮,行走坐卧都显得十分艰难。这日午后,单家主母王大娘子端坐于花厅上首,捧着一只定窑白瓷盏,用盏盖轻轻撇着浮沫,眼角余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侧下方正小心翼翼扶着腰肢的春小娘。
“老爷,”王大娘子放下茶盏,声音是惯常的温和持重,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春小娘这胎像,瞧着是越发显怀了,真是我们单家的福气。妾身想着,生产乃是妇人生死大关,最是凶险不过。我们单家子嗣单薄,此番若能一举得男,自是祖宗庇佑。不如,择个最近的吉日,您亲自陪着老太太上山去寺里礼佛祈愿,在佛前供一盏长明灯,求个母子平安,也显我们单家的诚心。”
单家主君单明修坐在主位,闻言抚须沉吟。他年近四十,面容儒雅,此刻听着妻子这番合情合理的提议,又瞥见春小娘那硕大的腹部,心中也不由得升起几分期盼与忧虑。“娘子所言极是。”他缓缓点头,“是该去佛前拜拜,祈求平安。老太太前两日还念叨着要去还愿,正好一并办了。那就劳烦娘子打点一下,后日便是吉日,我陪母亲上山一趟。”
春小娘低垂着头,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轻声道:“谢大娘子关怀,劳烦主君、老太太了。”她声音柔糯,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吴侬软语味儿,听得单明修心头一软,温言道:“你身子重,好生在屋里歇着,莫要劳累。”
王大娘子脸上笑容不变,接口道:“正是呢,妹妹且安心养胎,府里一切有我。”她话语亲切,眼神却如同浸了冰水的丝线,无声地缠绕过春小娘隆起的腹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吉日清晨,单府门前车马辚辚。单明修亲自搀扶着鬓发如银的老太太步出大门。老太太穿着赭石色万寿纹的褂子,手持沉香木拐杖,脸上带着虔诚的期待。王大娘子领着一众丫鬟仆妇在门前相送,安排得井井有条。
“母亲小心台阶。”单明修细心提醒。
老太太拍了拍儿子的手,叹道:“但愿我佛慈悲,保佑我们单家添丁进口,平安顺遂。”
王大娘子在一旁笑道:“母亲放心,寺里方丈是得道高僧,有他诵经祈福,必定万无一失。家里的事,媳妇会照料好的。〞
车帘落下,马车缓缓启动,向着城外的方向驶去。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碌碌的声响,逐渐远去。
前院的喧嚣渐渐平息,春小娘却独自倚在通往二门的回廊柱旁,眺望着大门的方向。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更显得腰身臃肿,面容苍白。主君和老太太这一去,至少要两三日才能回来,她心中莫名地有些空落和不安。
“姨娘,风大,咱们回屋吧。”贴身丫鬟翠儿小声劝道。
春小娘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喃喃道:“我再站一会儿,就一会儿。”她心里存着一点微末的念想,或许马车会回头?或许主君会落下什么东西?她只是想多看一会儿他们离开的方向,仿佛这样,就能离那点微薄的依靠近一些。
春小娘没直接回屋,而是绕到后院的高处,那里有一处小亭子,可以眺望远山。她想再看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或许能望见寺庙的轮廓。她扶着栏杆,一步步往上走,肚子沉甸甸的,让她呼吸有些急促。到了亭子边,她探头遥望,只见官道蜿蜒,马车已成了一个小黑点。她叹了口气,转身想下楼,却因心神不宁,没注意脚下,多走了两步,恰好撞到一个匆匆路过的小厮。那小厮是王大娘子房里的,正端着一盆热水,准备送去给大娘子房里的丫鬟洗漱。春小娘脚下一绊,“哎呀”一声,整个人向前倾去,小厮躲闪不及,水盆“哐当”一声翻倒在地,热水泼了春小娘一身。
春小娘惊叫一声,踉跄着站稳,裙子已湿透,黏糊糊地贴在腿上,狼狈不堪。小厮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磕头:“小娘恕罪!小的没长眼!”春小娘摆摆手,强作镇定:“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她低头看着湿透的衣裙,心里慌了起来:这身子重,万一受凉可怎么好?几个路过的婆子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有人去扶春小娘,有人指责小厮毛手毛脚。春小娘羞得满脸通红,只想快点回屋换衣服。她转身要走,却听一个婆子低声道:“大娘子最讨厌人毛躁,这下可麻烦了。”春小娘心一沉,没敢多言,匆匆离去。回到屋里,她换下湿衣,坐在床边,浑身发抖,不只是因为冷,更是因为恐惧——王大娘子若知道此事,会不会借题发挥?
当天晚上,夜黑风高,乌云遮月,单家府邸陷入一片沉寂。春小娘早早睡下,却因肚子阵阵发紧而辗转反侧。到了半夜,她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像有刀子在腹中绞动,她呻吟着坐起身,冷汗涔涔而下。窗外风声呼啸,树枝拍打着窗户,发出“沙沙”的响声,更添几分阴森。春小娘意识到自己要临盆了,心里又喜又怕。她挣扎着下床,点燃油灯,微弱的光晕照亮了简陋的屋子。她扶着墙,一步步挪到门边,想喊人帮忙,可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守夜的丫鬟都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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