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吾和单贻儿正在袖瑶台静姝乡里下棋。
“啪。”
一枚黑玉棋子稳稳落在棋盘上，单贻儿的指尖在棋子旁停留片刻，才轻轻收回。苏卿吾凝视着棋盘，眉头微蹙。这一手出乎他的意料，看似寻常的挂角，却隐隐牵动右上角的一片白子。
“贻儿这手妙啊，”他轻叹一声，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白玉子，“看似温吞，实则暗藏杀机。”
单贻儿垂眸浅笑：“都是先生教得好。”
窗外的雨声渐密，落在青瓦上淅淅沥沥。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木格窗上。苏卿吾的目光从棋盘移向对面的女子——她今日身着素色罗裙，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却比满堂珠翠更显清丽。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专注时如同深潭，藏着难以窥透的幽光。
棋局进行到中盘，黑白两条大龙纠缠厮杀。苏卿吾陷入长考，手指在棋罐边缘轻轻敲击。单贻儿也不催促，只是静静望着窗外的雨幕。她下棋时的神态总让他想起初见她时的模样——那是在南曲戏班的后台，她被几个纨绔子弟为难，却不见半分慌乱，只一曲清唱便让众人哑口无言。
“先生可是有了破解之法？”单贻儿轻声问道。
苏卿吾忽然抬眸，目光落在她颈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弧度上。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黑白交融，刚柔并济，恰如这棋局，恰如她这个人。
“有了。”他微笑落子，一枚白子点入黑棋腹地，“但今日不下了。”
单贻儿微怔：“为何？”
“我有了个新念头。”苏卿吾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檐下滴落的雨珠，“贻儿，你觉得围棋之道，精髓何在？”
单贻儿沉思片刻：“是阴阳平衡，虚实相生。”
“正是。”苏卿吾转身，眼中闪着难得的光彩，“黑白二色，看似对立，实则相依相生。这天地间最精妙的道理，往往就藏在这最简单的对比中。”
他走回棋枰前，拾起一枚黑子一枚白子，并排放在掌心：“我想到一件配得上你的饰物。”
三日后，苏卿吾亲自去了金陵城最有名的翠玉轩。
掌柜是位须发皆白的老匠人，听闻苏卿吾的要求后，捋须沉思良久：“公子所绘之图，非寻常太极。黑白二色玉料需得同出一石，方能纹理相合。又要做成可开合的吊坠，工艺极为复杂。”
“需多少时日？”苏卿吾问道。
“至少一月。”老匠人端详着图纸，“而且这样的料子难寻，需去云南寻访。”
苏卿吾从袖中取出一袋金锭放在柜上：“料要最好的，工要最细的。钱不是问题。”
老匠人打开钱袋，眼睛微微睁大，随即郑重地点头：“公子放心，老朽必当竭尽所能。”
离开翠玉轩时，天色已晚。苏卿吾走在青石巷中，脑海中又浮现出单贻儿下棋时的模样。她总是微微侧首，左手托腮，右手的棋子在空中悬停片刻才落下——那种专注与沉静，与她在戏台上婉转吟唱时的风情万种判若两人。
他想送她一件能配得上她复杂性的礼物。不是金银珠宝，不是绫罗绸缎，而是某种能承载深意的东西。
一个月后的黄昏，翠玉轩的伙计送来一个紫檀木盒。
苏卿吾在书房中打开盒子，里面铺着墨绿色丝绒，正中躺着那枚吊坠。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放在掌心细看——太极图形由黑白两块翡翠镶嵌而成，交接处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出拼接痕迹。黑色翡翠中透着点点金丝，如同夜空中的星辰；白色翡翠则温润如脂，泛着淡淡的荧光。
最精妙的是，吊坠可以从中打开，两面分别雕着微缩的围棋棋盘，黑面刻着“阴阳”，白面刻着“相生”。开合处的机巧做得极为隐蔽，若非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苏卿吾满意地点头，将吊坠收入怀中。
次日，他邀单贻儿去城外的静心亭下棋。那是初秋的午后，亭外枫叶初红，池中残荷犹存。
几局过后，苏卿吾从袖中取出那个紫檀木盒。
“这是？”单贻儿疑惑地看着他。
“打开看看。”
单贻儿依言打开盒子，看见吊坠的瞬间，呼吸微微一滞。她轻轻取出，翡翠在秋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太极？”
“也是围棋。”苏卿吾示意她试着打开吊坠。
单贻儿纤细的手指在吊坠边缘摸索，终于触到机关，轻轻一按，太极图从中间分开。看到里面的微缩棋盘和刻字，她的眼睛微微睁大。
“先生...”
“那日看你下棋，忽然觉得你就像这太极。”苏卿吾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表面温婉柔顺，内里却藏着锋机。黑白二色在你身上不是对立，而是交融。”
单贻儿握紧吊坠，翡翠的凉意透过掌心，却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抬起眼睛，正对上苏卿吾的目光。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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