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河旁的靠山屯，往日里只有鸡鸣犬吠的宁静，如今却被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打破。十几间新盖的青砖瓦房连成一片，院墙高筑，门口有柳营弟兄荷枪实弹地守卫，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东北军械所”。
白颖宇站在院中，看着工匠们正在安装的庞大机器，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这些带着浓重俄式风格的铁家伙，是他用五万石粮食和三千箱药品从沙俄手里换来的宝贝——两条莫辛纳甘步枪生产线，还有配套的子弹生产线。
“三爷，俄国人的技师说，调试妥当后，每月能出两百杆步枪，两万发子弹。”陈之安递过一份图纸，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零件尺寸，“就是这机器太费煤，得从蒙古那边专门运。”
“煤不是问题。”白颖宇指着图纸上的枪管部件，“让季先生派弟兄守住从阜新到靠山屯的煤路，谁敢截就打回去。这生产线，比金山银山还金贵。”
这话不假。日俄开战后，双方对军火的需求激增，国际市场上的步枪价格翻了三倍，清廷的新军都未必能配齐。白颖宇早在与沙俄通事谈判时就打定主意——黄金白银再多，不如自己能造枪杆子实在。
那日沙俄通事再次上门，哭丧着脸说前线缺药，连绷带都快用完了。白颖宇盯着对方的眼睛，慢悠悠地提出条件：“粮食药材可以给，但我要你们兵工厂的生产线，能造莫辛纳甘的那种。”
通事吓得差点跳起来：“那是国家重器！绝不可能！”
“那就等着看你们的士兵在战场上用石头打仗吧。”白颖宇端起茶盏送客，“对了，听说日军刚缴获了你们一批军火，想来用不了多久，你们连现有的枪都不够用了。”
这话戳中了沙俄的痛处。他们在辽东的战事吃紧，后方的兵工厂产能跟不上，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三日后，通事灰溜溜地回来，咬牙答应了交易——用两条快要淘汰的旧生产线，换活命的物资。
此刻，那两条“旧生产线”正在工匠们的摆弄下渐渐显露出威力。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俄国技师正唾沫横飞地给中国工匠演示操作，手里的扳手转得飞快：“这里，要拧到三圈半，多一圈会炸膛，少一圈就卡壳……”
旁边的中国工匠听得专注，手里的本子记满了符号——这些人都是白颖宇从关内请来的铁匠和机械师，最擅长安营扎寨。
“三爷，您看这枪。”江山好拿着一把刚组装好的莫辛纳甘，拉栓上膛，动作流畅，“比咱们从沙俄手里缴获的还顺手，射程能到八百步，打鬼子够用了！”
白颖宇接过步枪，掂量着分量，枪口对准院外的靶子，扣动扳机。“砰”的一声，远处的木靶应声碎裂。他满意地点头：“告诉弟兄们，从今天起，柳营的武器，咱们自己造！”
消息传到奉天，张彪特意赶来道贺。看着流水线上渐渐成型的步枪，他感慨道：“白三爷这步棋走得远。有了这军械所，别说日俄，就是朝廷想动奉天，也得掂量掂量。”
“张统领说笑了。”白颖宇笑着递过一把新枪，“这枪，新军也能用。联盟出材料，军械所出人工，造出来的枪，柳营和新军各分一半，如何？”
张彪眼睛一亮，接过枪就舍不得放下：“那张某就却之不恭了！新军弟兄要是能换上这枪，往后剿匪御敌，腰杆都能挺得更直！”
两人正说着，季宗布匆匆进来：“三爷，俄国人的商队到了，送来了最后一批机器零件，还说……想要再换一批磺胺。”
“磺胺？”白颖宇挑眉。这药是联盟从德国洋行私下买来的，对枪伤感染有奇效，是战场上的救命药。
“他们的伤兵营快装不下了，说愿意用十箱炮弹换一箱磺胺。”季宗布补充道。
白颖宇沉吟片刻：“给他们五箱磺胺，换二十箱炮弹，再让他们派两个炮术教官来，教柳营弟兄用沙俄的野炮。”
“这……俄国人能答应吗？”
“他们会答应的。”白颖宇看向生产线的方向，“现在的沙俄，比咱们更需要救命药。等咱们的步枪造多了，说不定还能反过来卖给他们——当然，得是打完仗之后。”
众人都笑了起来。院外的机器还在轰鸣，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巨兽，吞吐着钢铁，吐出能决定生死的武器。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机器的影子，仿佛一张铺开的网，将奉天的防务、东北的商路，都牢牢网在其中。
白颖宇知道，这军械所不只是造枪的地方，更是柳营能在乱世中站稳脚跟的根基。日俄可以争夺东北的土地，清廷可以摇摆不定，但只要靠山屯的机器还在转，柳营的枪杆子就永远锋利，东北的话语权，就永远握在自己手里。
夜幕降临时，军械所的第一盏汽灯亮起，照在“东北军械所”的牌匾上，金光闪闪。远处的柳子河传来商船靠岸的汽笛声，与军械所的机器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属于乱世的交响曲——既藏着刀光剑影，也藏着改天换地的力量。
白颖宇站在门口，望着这片灯火，缓缓握紧了拳头。他要的，从来不止是赚多少钱，而是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不再受洋人的欺负，不再看朝廷的脸色。而这一切，都得从手里的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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