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车队在一处偏僻的驿馆歇下。驿馆老旧,墙皮剥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经年不散的潮霉味。守卫明显加强了数倍,影鳞卫的身影如同鬼魅,无声融入驿馆周围的黑暗丛林。
萧玄曜的蛊毒在子时准时发作。
比在京时更凶戾。或许是接近了源头,那子蛊的反噬愈发猖狂。他蜷在榻上,浑身冷得如同冰块,牙齿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那蛊痕紫黑发亮,疯狂搏动,几乎要破开皮肤而出!
我割开指尖,将血滴入清水,混合着出发前太医院紧急配置的、据说能暂时安抚蛊毒的药剂,喂他服下。
鲜血混合药液的效果似乎比在京时弱了许多,只能勉强压制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却无法让他真正安宁。他死死攥着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眼神涣散,无意识地呓语着破碎的词语:“……冷……母……蛊……毁掉……”
我抱着他冰冷颤抖的身体,一遍遍用温水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心中充满了无力的恐慌和尖锐的疼惜。那幕后之人,究竟将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直到天际微明,那骇人的发作才渐渐平息。他脱力地昏睡过去,眉头依旧紧锁,仿佛即便在梦中,也无法摆脱那无休止的折磨。
我疲惫不堪,靠坐在榻边,看着他苍白的睡颜,心中那个念头越发清晰——必须尽快找到母蛊,彻底结束这一切!
清晨,我们正准备启程,李忠却面色凝重地带来一个消息——派往前路探查的一小队影鳞卫,至今未归,也未发出任何信号。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影鳞卫是精锐中的精锐,绝不会无故失联。
“恐怕……我们已经被盯上了。”萧玄曜声音冷沉,他强撑着起身,尽管虚弱,眼神却锐利如鹰,“改变路线,不走官道,绕行黑风坳。”
“陛下,黑风坳地势险峻,瘴气弥漫,更有毒虫猛兽……”李忠面露忧色。
“正是因为它险,才可能避开对方的眼线。”萧玄曜打断他,“尽快出发。”
车队悄然转入密林小道。道路越发崎岖难行,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光线昏暗,四周弥漫着浓郁的、带着腐烂气息的瘴雾,奇形怪状的藤蔓如同垂落的毒蛇,不时能听到密林深处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和不知名野兽的低嚎。
马车颠簸得厉害。萧玄曜靠在我身边,闭目调息,脸色依旧难看。那尊墨玉钥匙被他贴身放好,隔着衣料,似乎都能感受到它不安分的阴冷。
突然——
拉车的骏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猛地人立而起,随即轰然倒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小心!瘴气有毒!”车外传来侍卫的惊呼和兵刃出鞘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无数淬毒的吹箭如同疾风骤雨般,从两侧密林中铺天盖地射来!箭矢细小,却带着诡异的幽蓝光泽,瞬间放倒了数名外围侍卫!
“保护陛下!”李忠怒吼,拔刀格挡,护在马车前。
袭击者并未现身,只有那无声无息的毒箭,从各个刁钻的角度不断袭来,防不胜防!影鳞卫虽身手矫健,但在浓雾和密林的掩护下,竟也一时处于被动!
萧玄曜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乍现,哪里还有半分虚弱!他一把将我拉至身后,另一只手已抽出腰间软剑!
“待在车里!”他命令道,声音带着杀伐决断的冷厉,下一刻已如猎豹般掠出马车!
剑光如匹练,精准地扫落射向马车的毒箭!他身影在浓雾中毒箭中穿梭,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所过之处,必有隐匿于树冠或草丛中的偷袭者闷哼倒地!
然而,偷袭者似乎无穷无尽!而且他们极其狡猾,一击即退,绝不恋战,利用地形不断消耗着我们的人手!
混战中,一支毒箭悄无声息地穿透车帘,直射我的面门!
我骇然失色,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身影猛地扑回,将我狠狠撞向车厢壁!同时,他闷哼一声,那支毒箭擦着他的手臂掠过,带起一溜血珠!
“陛下!”我失声惊呼。
他却看都未看伤口,反手一剑将车厢壁劈开一个大洞,低吼道:“走!”
他揽住我的腰,带着我猛地冲出马车,滚入旁边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李忠和几名影鳞卫立刻拼死断后,挡住追兵。
“追!别让他们跑了!”密林中传来生硬的、带着浓重异族口音的呼喝声!
萧玄曜拉着我,在崎岖湿滑、荆棘密布的山林中发足狂奔!他的呼吸急促,手臂上的伤口渗出的血已变成暗黑色,显然箭上有剧毒!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
前方出现一处陡峭的断崖,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几乎是无路可逃!
萧玄曜脚步一顿,看了一眼追兵方向,又看了一眼深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厉色!
他猛地将我紧紧搂入怀中,在我耳边急速低语:“信朕吗?”
我看着他染血的侧脸和那双在绝境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眸子,心脏狂跳,却毫不犹豫地点头:“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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