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沈铁匠还被申媪的热情唬住,张了嘴正不知该说什么,后面听见申媪一口一个学徒,有影没影的。
细问之下才知是昨日少年的家人,人确实不在他铺子里,他腰杆子顿时硬了起来:你这老媪,平白休要胡乱攀扯,沈某几时收了你家孙儿做徒弟,别是自家弄丢了人口,想来我这里找补。
申媪哪里肯信,只当沈铁匠偏袒徒弟,不肯把好处漏到家里,帮着齐二郎隐瞒他们,不依不饶挥杖舞手拦住沈铁匠不放。
申媪上了年纪,轻易动不得手,急得沈铁匠赌咒发誓自己从未收过齐二郎为徒,只求早些脱了干系,打发走面前这难缠的老媪。
二人拉拉扯扯走到大路上,看热闹的乡邻一阵风似的刮来,将二人围在当中。
沈铁匠随即邀请熟识邻舍作证,自己还不曾收到徒弟,围观中不少人站出来替沈铁匠说好话。
在帮着说和的老翁陪同下,申媪将铁匠铺子连同沈铁匠的屋舍一并瞧了个仔细,终不见齐二郎身影。
这光景她才晓得坏了事了,人怕是早就跑没影了。
申媪再顾不得积年的体面哭闹起来,直叫沈铁匠还她孙儿,当街撒起泼来。
对廓卖菜的老妇也凑过来看热闹,站在外围高声道:“昨日是有个十来岁的儿郎来找过沈铁匠,瘦瘦的个子也不高,穿着旧旧的黑布袍,左边袖子上打了个长补丁。那会子才过了朝食,我刚放下菜篮人就出来了,后面好像往村外去了。我说老嫂子,沈铁匠虽说来的时间不长,这村里谁人不知晓他是个老实头子,你也莫攀扯他了,快些寻你家儿郎才是要紧。”
老妇人描述的模样十有八九就是齐二郎,申媪方明白这竖子果真是秋娘那贱货肚子里爬出来的,有样学样毁家丧行。
却见众人都在劝自己不要错怪沈铁匠,早些寻找或许还能追回来云云。
又想到往后要靠自己养活大郎读书娶妇,立时怒火中烧,恨恨道:“这个牲畜养的,娘儿俩个专生祸害我。 冤孽啊,大的克死我那苦命的儿郎,小的如今也学那赔钱货的行径,做出这等惹人耻笑的事来。老婆子一把年纪,还要去寻这个祸害不成,小牲畜要去寻死,老婆子还拼老命去拦着不成?我苦命的孩儿啊,阿母不该替你寻上这个招祸的丧门星哟……”
众人围观一场,见这老妇愈发骂上头都觉着扫兴,渐渐散去。
哭骂半日申媪松了劲儿,瘫坐在地上抹泪,沈铁匠才打发几个识得申媪的闲汉送她家去。
傍晚齐大郎散学回来,见家中黑灯瞎火,心中奇怪不见申媪。
经过西屋的窗下,恍惚听见申媪在呻吟,忙摸进屋里点上灯。
灯光一照,果然看见申媪和衣仰卧,嘴里又是念叨又是嗳气,见到光才转过神来,将今日在铁匠铺子的见闻告诉娇养多年的乖孙。
不等申媪说完经过,一听说齐二郎离家出走,齐大郎顿时失了主张,只觉天都塌了。
寒冬腊月,他又不想走夜路去寻齐二郎下落,思来想去只得当做家中折了人口。
西屋里申媪气恼一日,只觉头晕目眩下不来床,齐大郎饿得不耐只能自己动手造饭,险些把个庖屋点了……
日子就这么乱糟糟地过了下去,申媪逢人便要说上一嘴:“早知那小丧门星是个白眼狼,还不如早些卖了,也好过今日这般人财两空!”
原本桃花村人私下里还责备齐二郎不孝,待听得申媪亲口说出要将齐二郎卖身为奴,才晓得申媪真真是个狠心的。
李叟夫妻深知申媪为人,又都怜惜齐二郎,闲谈时将往昔申媪是怎样磋磨齐二郎,还有当年秋娘又是如何负气离家的讲与众人,只把众人听得咋舌不已。
原来申媪偏生了一颗心,厚此薄彼十余载,把大孙捧做掌上珍,却将小孙儿当牲口使唤,谁人不道一声“糊涂婆子”。
原先一口一个不孝子孙的,此时又都怜惜起离家的齐二郎。
有说“冬日严寒,那孩子生得单薄怕是活不长久”;又有信奉仙道的,道“这孩子灾祸已消大福将至,自有天神护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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