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漫过老工业区的矮墙，李建国就被手机短信提示音惊醒。他摸索着戴上老花镜，屏幕上的银行短信刺得他眼睛发花——工资卡上多了500元，备注栏写着“绩效奖”。
“老婆子，厂里发钱了！”他推了推身边的老伴，声音里带着难得的雀跃，“500块呢，够买两斤排骨给孙子补补。”
老伴凑过来看，眉头却拧成了疙瘩：“上个月才发过绩效奖，这个月怎么又发？”她想起昨天去社区医院拿药时，护士说的“老工业区儿童铅超标率又涨了”，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管他呢，到手的才是真的。”李建国已经开始穿衣服，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上，还沾着上工蹭的铁锈，“马厂长说了，这是‘维稳补贴’，只要咱们好好上班，下个月还有。”
菜市场的嘈杂声在七点达到顶峰。李建国提着刚买的排骨，脸上的笑还没散去，就被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李师傅。”
林辰站在豆腐摊前，手里拎着块北豆腐，塑料袋上还沾着几点水渍。他看着李建国手里的排骨，声音放轻了些：“这排骨挺新鲜，给孙子买的？”
“是啊，”李建国有点不自然地把袋子往身后藏了藏，“厂里发了点福利……”
“是‘绩效奖’吧？”林辰的目光落在他攥着手机的手上，“知道这钱本该用来干啥吗？”
李建国愣了愣，挠挠头：“不就是厂里的奖金吗？还能有啥用？”
旁边卖豆腐的摊主突然插了句嘴，手里的铜勺在铁锅里磕出当啷声：“还能有啥用？装脱硫设备的呗。前阵子环保局的人来查，说厂里的烟囱超标十倍，责令整改，省里拨了专款呢。”
李建国的脸瞬间涨红，像被人当众扇了耳光。他看看手里的排骨，又看看林辰，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嘟囔了句“我不知道”，转身就往家走，脚步踉跄得像喝了酒。
林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手里的豆腐已经被捏得变了形。他掏出手机，拨通审计局局长的电话：“查一下镜州钢铁厂的‘环保整改专项资金’流向，重点查最近一个月的支出明细。”
审计局的效率比预想中快。下午三点，局长就带着厚厚的账册出现在林辰办公室，额头上的汗浸透了衬衫领口。
“林市长，这是钢铁厂近三年的环保资金账目。”他把一本红色封皮的账簿推过来，翻到夹着书签的页面，“您看这里，上个月十五号，一笔五百万的‘环保整改专项资金’到账，用途写着‘采购脱硫设备’。但三天后，这笔钱被转到了‘职工福利账户’，分三批发下去，每笔500元，备注全是‘绩效奖’。”
账簿上的转账记录用红笔标了出来，收款人名单密密麻麻，足有上千人。林辰的指尖划过“转账事由”那一栏，“职工福利”四个字被人用钢笔描过，墨迹比其他字深了一倍，像欲盖弥彰的谎言。
“领钱的人都签了字。”局长又递过来一沓签收单，“我们核对过，全是在职职工，但……”他压低声音，“有几个老工人说，领钱时被要求在一份‘自愿反对搬迁’的声明上签字，不签就不给钱。”
林辰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签收单，签名处的字迹歪歪扭扭，像用左手写的。他认出那是王师傅的笔迹——老人右手在高炉事故中被烫伤，握笔向来不稳。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老工业区的方向亮起了昏黄的灯。林辰突然想起参观那天，王师傅偷偷指给看的烟囱——那根号称“已经加装脱硫设备”的烟囱，排放的浓烟依旧是呛人的黄黑色。
“晚上我去趟职工宿舍。”林辰合上账簿，指尖在封面上按出深深的印子，“你继续查这笔钱的审批流程，看是谁签的字。”
职工宿舍区的路坑坑洼洼，路灯忽明忽暗，空气中飘着股若有若无的煤烟味。林辰把车停在巷口，步行往里走，皮鞋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3号楼楼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牌被污泥挡住了后两位，但林辰认出那是马志强的车。他刚躲到垃圾桶后面，就看见马志强的秘书从单元门里出来，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塞进了副驾驶座。
紧接着，二楼的灯亮了，窗帘没拉严，透出两个人影。林辰眯起眼睛，认出其中一个是孙建国——那个在市政府门口举着工伤证明抗议的老焊工。
“孙师傅，这是这个月的‘补贴’。”马志强的声音透过窗户传出来，带着点油腻的笑，“只要继续反对搬迁，下个月还有，比你儿子的工资都准时。”
“马厂长，这……这合适吗？”孙建国的声音发颤。
“有啥不合适的？”马志强的声音高了八度，“这钱是厂里给的福利，又不是偷的抢的。林辰想拆咱们的饭碗，咱们还不能自保了？”
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响起，像是在数钱。过了会儿，孙建国的声音又传来，带着点犹豫：“那仓库里的东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清澈的抵抗请大家收藏：(m.x33yq.org)清澈的抵抗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