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报印刷厂的油墨味混着晨光漫进办公室时,林辰正盯着版样上的标题出神。黑体字的《谁在守护带毒的GDP?》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头版右侧刊登着排污日志的照片,2019年6月8日那页的“偷排300吨”被红框圈出,墨迹在纸质版上洇出淡淡的毛边,像在无声控诉。
“林市长,确定要发吗?”省报记者小张捏着钢笔的手微微发颤,笔帽在桌面磕出细碎的声响,“这稿子捅出去,怕是要掀翻半个官场。”
林辰的目光落在老张账目的节选上,“给李科员5万”的字迹被放大后,能看清纸页边缘的褶皱——那是老人反复翻看时留下的痕迹。他想起老张在出租屋里咳得直不起腰的样子,后背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钝痛,提醒着昨夜那场惊险的转移。
“发。”他拿起红笔,在版样下方签下名字,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格外清晰,“就算掀翻了,也得给镜州的老百姓一个交代。”
清晨六点,第一批报纸被送进报亭。买早点的大妈拆开报纸时,油条掉在地上都没察觉;公交站台上,上班族举着报纸议论纷纷,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像跳动的火焰。七点刚过,#镜州钢铁厂污染#的话题就冲上了热搜,相关讨论量在半小时内突破了五百万。
林辰的手机在桌上震动不停,推送消息像雪片似的落下:
“@用户:难怪我家孩子总咳嗽!我们小区离钢铁厂才三公里,去年体检就查出铅超标,当时还以为是吃了不干净的零食……”
“@钢铁厂老职工:十年前厂里的废水直接往河里排,夏天河面漂着绿泡沫,鱼虾全死了。我们劝过,被马厂长骂‘多管闲事’……”
“@环保志愿者小林:转发省厅副厅长的检测报告!下游村庄的水稻铅含量超标23倍,这哪里是种地,简直是种毒!”
最让林辰心头一紧的,是条带图评论。照片里,社区医院的走廊挤满了家长,手里都攥着铅检测报告单,有的在抹眼泪,有的在打电话,背景里隐约能看到“儿科排铅门诊”的牌子。
“林市长,钢铁厂那边有动静了。”高明推门进来时,额头上还带着汗,手里的平板亮着监控画面,“马志强正在召集工人开会,让大家签‘自愿放弃搬迁’的联名信,说签了有‘额外补贴’。”
画面里,马志强站在车间的高台上,手里举着一沓信纸,唾沫星子随着说话声飞溅:“别信网上的谣言!那是林辰为了搞政绩编的瞎话!签了这个,下个月每人多发一千块!”
底下的工人交头接耳,有人眼神犹豫,有人悄悄往后退。林辰注意到孙建国站在人群边缘,手里捏着那张500元的补贴信封,指节泛白——昨天他已经联系过林辰,说要把钱退回来,“拿这钱像吞了苍蝇”。
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匿名消息,来自陌生号码:“厂长说不签就开除,我们不敢不签。但想知道新厂区真的招人吗?我儿子铅超标,想换个干净地方……”
林辰立刻回复:“随时欢迎。你们签的所有东西,我们都有录音和视频为证,不算数。”他点开录音笔的备份文件,里面是昨夜转移老张时,拦截那两个黑衣人的对话——“马厂长说了,必须让姓张的闭嘴,不然新厂区的事就黄了”。
上午十点,省常委会的视频会议准时开始。马文涛出现在屏幕里时,脸色比昨天更阴沉,眼下的乌青像被人打了一拳。“关于镜州的负面舆论,”他敲了敲桌面,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刻意压制的怒火,“我已经让宣传部介入,这明显是有人故意造谣!我会追究相关媒体的法律责任!”
坐在他对面的纪委书记突然开口,指尖在文件上点了点:“马书记,省报的报道附带了排污日志和银行转账记录,看着不像造谣。而且……”他调出一份文件,“我们刚收到实名举报,说钢铁厂的环保资金被挪用发‘维稳补贴’,审批人是周志国。”
周志国的脸瞬间出现在屏幕里,嘴唇哆嗦着:“不是我!是林辰逼我的!他拿我孙子的铅检测报告威胁我……”
“周主任,”林辰平静地打断他,点开一段录音,“这是您儿子周明在仓库说的话,‘数据没丢吧?马书记说这是我们的护身符’,需要我再放一遍吗?”
视频会议的画面突然安静了,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在回荡。过了足足三分钟,省委书记才开口:“立刻成立专项调查组,由纪委牵头,环保、审计部门配合,彻查镜州钢铁厂污染问题。一周内给全省人民一个交代。”
林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到,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轻松。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桌上,在那份排污日志复印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只眼睛在眨动。
下午四点,省纪委的公告正式发布。网络上的讨论更热烈了,有人开始自发组织捐款,给铅超标儿童筹集排铅药;有人晒出老工业区的旧照片,对比十年前和现在的天空——曾经的蓝天白云,早已被灰蒙蒙的烟霾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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