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办公楼的电梯在八楼停下时,林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在轿厢壁上,沉闷而急促。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比上次更浓,混着窗外飘来的玉兰花香,有种诡异的违和感。赵立东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瓷盘里。
林辰推开门的瞬间,那声音戛然而止。赵立东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个洒水壶,给窗台上的绿萝浇水。水流顺着叶片的纹路往下淌,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慢慢洇进木缝里,留下深色的痕迹。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赵书记。”林辰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从公文包里掏出那个黑色录音笔,金属外壳在光线下泛着冷光,“这是王修鞋师傅生前留下的,里面有马文涛的人威胁他的录音。还有老剧院拆迁案的补偿名单,二十户被‘特殊处理’的人家,现在能联系上的只剩七户了。”
赵立东没回头,洒水壶的水流突然歪了,浇在窗台上的仙人掌上。尖刺上挂着的水珠像眼泪,很快就被晒干。“放在桌上吧。”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这东西留着危险,马文涛的眼线遍布各个部门,你办公室被撬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林辰把录音笔放在堆满文件的桌上,旁边是份《镜州市纪委年度工作报告》,封面上的钢笔字力透纸背,是赵立东的笔迹。他想起三年前刚调来镜州时,在全省纪检监察工作会议上,赵立东说“执纪者要像仙人掌,浑身带刺才能护住脚下的土”。那时的他,眼里的光比窗外的太阳还亮。
“您为什么要帮我?”林辰终于问出了那句盘旋在心底的话。上次见面时的妥协与犹豫还历历在目,此刻的默契反而让人不安,“常委会上,您明明可以……”
“可以什么?”赵立东突然转过身,洒水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出个豁口。他的眼底布满红血丝,疲惫像层霜,但深处却藏着种决绝的光,“可以和他们一起举手,看着马文涛把镜州变成他的提款机?可以让陈阳白死?”
林辰愣住了。陈阳的名字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什么。
“陈阳是我带出来的兵。”赵立东走到书柜前,从最上层取下个落满灰尘的相框。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警服,笑得坦荡,站在他身边,个子比他还高出半头。“他刚进纪委那年才二十五,跟你一样,眼里容不得沙子。老剧院拆迁案,他顶着压力查了半年,收集的证据能装满一整个档案柜。”他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摩挲,像是在触摸什么易碎的珍宝,“出事前一天,他还跟我说‘赵局,等这个案子结了,我请你吃镜州最好的羊汤’。”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帘猎猎作响,露出窗沿下那个不起眼的黑色探头,正对着办公桌的方向。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那里,又迅速移开,像什么都没看见。
赵立东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纸条,纸边粗糙得像砂纸,边角都磨圆了。他没递过去,而是放在桌上,用那本《工作报告》压住一角。“后天下午三点,省纪委的车会在镜湖公园西门停半小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司机姓刘,左眉上有颗痣,你报‘青竹’两个字,他就会接你。”
林辰捏起那张纸条,纸纤维硌得指尖发痒。“青竹”是省纪委内部对秘密举报人接头的暗号,他在培训手册上见过。这意味着,赵立东不仅在帮他,还在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把他直接送上省纪委的秘密通道。
“为什么是镜湖公园?”林辰想起那个地方——环湖路的监控探头坏了半年,一直没人修,是镜州出了名的“盲区”。
“马文涛的亲家承包了那里的改造工程,上个月刚把监控线路挖断,说是‘施工需要’。”赵立东冷笑了一声,笑意却没到眼底,“他大概没想到,自己挖的坑,迟早会埋了自己。”他走到办公桌前,翻开那份《工作报告》,在某一页上用红笔圈出个名字——“刘志强”,省纪委第三纪检监察室主任。
“刘主任是陈阳的警校同学。”赵立东的笔尖在名字上顿了顿,留下个小小的墨点,“当年陈阳的案子,他一直不服气,只是人微言轻。这次中央巡视组下来,他是联络员之一。”
林辰的心跳突然加速。原来这不是孤军奋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早有人在默默等待时机。那些看似妥协的沉默,或许都藏着未凉的热血。
“您就不怕被牵连?”林辰看着窗台上的绿萝,新抽的嫩芽正努力往光的方向生长,“马文涛在省里的关系网……”
“我还有一年就退休了。”赵立东拿起桌上的录音笔,轻轻放在耳边听了几秒,然后塞进抽屉最深处,用本厚厚的《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压住,“儿子在国外读博,老伴前年走了,我没什么可输的。倒是你,”他的目光落在林辰胸前,那里别着枚党徽,“上有老下有小,真要走到那一步,想过后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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