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有了,房也给我妈安排上了,我坐在保时捷911那散发着小牛皮味儿的驾驶座里,点上一根烟,看着中控屏幕上反射出的自己。
那张脸,还是那张脸。
三十多年风霜雨雪,被生活的大逼斗左右开弓扇出来的褶子,一道都没少。
我突然觉得,这车就像个镶了钻的相框,框里的照片,还是那张黑白遗照。
不行。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吼。
老子现在是亿万富翁了,不能再顶着这张开破中华的脸,去过开保时捷的日子。
我得倒饬倒饬自己。
我琢磨着,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这张脸得先从头开始。
我把车开到我们市里最贵的一家理发店,门口烫着几个洋文,叫什么“Tony帝王”,听着就虎。
我把车钥匙往门口泊车小弟手里一扔,那小弟看着我的车,腰弯得跟个大虾米似的。
这感觉,真他妈带劲。
店里装修得跟皇宫似的,金碧辉煌,放着我听不懂的英文歌。
给我洗头的是个小妹,那手软得跟没长骨头似的,在我脑袋上挠得我差点当场睡过去。
剪头发的是个瘦高个儿,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耳朵上挂着七八个环,穿着破洞裤,看着比我还穷。
他捏着我的头发,端详了半天,用一种艺术家的口吻问我。
“哥,想整个什么感觉的?”
“给我弄个最帅的,最贵的,最能泡着妞的。”
我简单粗暴。
他乐了,兰花指一翘。
“得嘞,哥,我懂了,飞机头,保证您出去回头率百分之二百!”
剪刀“咔嚓咔嚓”地响,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头发一点点成型,心里还挺美。
那理发师一边剪,一边跟我唠嗑。
“哥,你这衣服啥牌子的啊?这设计,这剪裁,挺别致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身上这件T恤,拼夕夕九块九包邮,穿了三年,领口都洗得跟荷叶边似的了。
我脸上一热,感觉像是被人当众扒了裤子。
我清了清嗓子,眼睛盯着镜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了个谎。
“国外我姐给我带回来的,忘了啥牌子了,杂牌。”
“哦——”
理发师拉长了音,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你就吹吧”。
那一瞬间,我刚建立起来的那点自信,瞬间就崩塌了。
我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
我他妈,还是那个礼铁祝。
我只是一个套着保时捷外壳的,穿着九块九包邮T恤的,穷鬼礼铁祝。
这身穷酸味儿,不是换辆车就能盖住的。
它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剪完头,飞机头梳得油光锃亮,发胶喷得能把苍蝇粘住。
理发师拿着镜子让我看。
“哥,您看,满意不?”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头是头,身子是身子,怎么看怎么别扭的自己,点了点头。
“多少钱?”
“哥,洗剪吹总监首席设计,给您打个折,888。”
我拿出手机,眼睛都没眨一下,扫码付款。
走出理发店,坐回车里,我闻着车里那股子真皮味儿,再闻闻自己身上这股子廉价洗衣粉的味儿。
我操。
不和谐。
太他妈不和谐了。
我一脚油门,直奔我们市里最顶级的商场,万象城。
以前我送外卖,连这商场的门都不敢进,那旋转门转得,都像是在嘲笑我。
今天,我把车停在地下车库,坐着电梯,直接上了二楼。
全是奢侈品。
什么LV,什么Gucci,什么Prada。
那些logo,以前我只在网上见过。
我走进一家挂着“Zegna”牌子的店。
店里冷气开得足,空气里飘着一股好闻的木质香。
一个穿着黑色套裙,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店员,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过来。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从我那梳得锃亮的飞机头,看到我那件领口松垮的T恤,最后,目光落在我那双沾着点泥的运动鞋上。
她脸上那职业性的微笑,瞬间就淡了三分,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先生,随便看看。”
那语气,客气,但冰冷,像是在说“看看就行了,别乱摸”。
我心里那股熟悉的、被瞧不起的火,又“噌”地一下冒了起来。
但我没发作。
我只是学着电视里那些有钱人的样子,背着手,慢悠悠地在店里踱步。
我走到一排挂着的西装前,伸手摸了摸那料子。
滑,软,舒服。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我随手一指。
“都给我包起来。”
那女店员愣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先生,您指的这几件,是我们最新的高定系列,这一套下来,大概要二十多万。”
她的潜台词是:你买得起吗?
我没说话。
我只是从兜里,慢慢地,掏出了那张黑色的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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