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的夜,带着海的咸味儿,我睡得格外沉。
那五十块钱,好像把我心里某个堵着的窟窿给补上了,虽然我知道,那窟窿大得能吞下一片海,但那一晚,风没那么冷,浪没那么吵。
第二天醒来,我没急着走,而是把车里里外外擦了一遍。
我的解放J6,我的“老伙计”,我唯一的船。
擦干净了,才能更好地出海。
APP上,一条去往海南海口的订单在闪烁。
【起点:湛江坡头区】
【终点:海口秀英区】
【货物:酒店建材】
【运费:3500元】
【备注:需过海,轮渡费用自理】
海南。
曾经在这里过过年,那时候我有钱,往日的种种还历历在目,如今已物是人非。
这里的椰林,沙滩,比基尼。
那是别人的诗和远方。
对我来说,它只是地图上的一个点,一笔运费,一段要用孤独和疲惫去丈量的路。
我点了接单。
装货很顺利,一堆瓷砖和卫浴用品,沉甸甸的,压得车身往下一沉。
也压得我心里更实诚了点。
车开到徐闻港,排队等着上船的时候,我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我要“出海”了。
我开着我这几十吨重的钢铁巨兽,顺着引桥,小心翼翼地挪上了一艘名叫“紫荆二十二号”的巨大轮渡。
船上的工作人员挥着旗子,指挥我停在一个指定的位置。
然后,“咣当”、“咣当”,几声巨响,粗壮的铁链和卡扣,把我这台解放J6死死地固定在了甲板上。
我坐在驾驶室里,熄了火,拉上手刹。
我这解放J6上了船,四面八方全是水,我寻思这要是掉下去,我这东北虎就得变落汤鸡,还得是喂鲨鱼的那种。
我感觉自己,连人带车,成了一个被塞进罐头里的沙丁鱼,动弹不得。
周围是和我一样的货车,一排排,沉默地趴窝。
透过车窗,外面是灰蓝色的琼州海峡,无边无际。
没有路,没有树,没有电线杆子。
只有水。
巨大的孤独感,比在湛江海边时更加浓缩,更加具象,它顺着冰冷的铁甲板,钻进我的轮胎,爬上我的座椅,把我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船开了。
巨大的船身开始轻微地晃动,我能感觉到脚下的甲板在震动,耳边是发动机沉闷的轰鸣和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我成了大海上的一粒浮萍,身不由己,只能跟着这艘大船,飘向一个未知的目的地。
两个小时后,船靠岸了。
当我的车轮重新接触到陆地的那一刻,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是一种脚踏实地的,久违的安全感。
可这安全感,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车一开出码头,一股混合着热浪和高湿度的空气,像一堵墙一样,迎面就拍了过来。
我感觉自己一头扎进了一锅正在熬煮的糖水里,黏,腻,闷,喘不过气。
这就是海口。
我拉的这车建材,是给一家正在装修的五星级度假酒店送的。
我开着我这满身风尘的“老伙it”,在酒店金碧辉煌的大门口,被保安拦了下来。
在确认了我的送货单后,他才用对讲机通知,让我从旁边一个狭窄的员工通道开进去。
一边是穿着花衬衫、喝着椰子水、满脸悠闲的游客。
另一边是我,满头大汗,开着轰鸣的货车,在狭窄的通道里腾转挪移。
两个世界,一墙之隔。
卸完货,结了账,已经是下午三点。
太阳毒得像个后娘,把柏油路都晒得软绵绵的,冒着白烟。
我正准备找个地方歇歇脚,忽然发现不对劲。
车头下面,一滴,一滴,正往下漏着绿色的液体。
我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水箱漏了。
我赶紧下车查看,果然,水箱的一根连接管上,有一个不易察觉的裂口,防冻液正从那里渗出来。
问题不大,但在这鬼天气里,这就是个要命的问题。
我被太阳晒得口干舌燥,嘴唇都起了皮。
看着不远处游客手里那个冰镇的椰子,我咽了口唾沫,感觉嗓子眼儿里都在冒火。
我打开手机地图,搜了个最近的汽修店,赶紧把车开了过去。
那是一家开在路边的,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店。
一个精瘦的,皮肤黝黑的男人,穿着个背心,踩着人字拖,从店里晃悠出来。
他就是老板。
我指了指漏水的地方,跟他说明了情况。
他蹲下去,拿手电筒照了照,站起身,抹了把汗,看着我。
“水箱要换。”
他嘴里蹦出四个字,普通话带着浓重的海南口音,听着像“随想哟换”。
“换?不至于吧,就是管子裂了。”
我有点懵。
“管子连着水箱,换不了,只能整个换。”
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那……那得多少钱?”
我心里开始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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