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如一头饥饿的野兽，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疾驰。窗外路灯的光晕被速度撕扯成模糊的流火，在苏晚星眼中连成一片绝望的虚影。她被两个男人夹在后座中间，粗糙的绳索深深勒进手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皮革与烟味的窒息感。挣扎的念头早已被抽空，只剩下指尖死死攥着衣角——那点可怜的、属于自己的布料，是此刻与这失控世界唯一的连结。
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每一下都像是要挣脱这具躯壳。母亲躺在抢救室的画面如刀锋般反复切割她的意识，护士焦急的声音还在耳中回响，一声声敲打着理智的防线。母亲还在等她——这个念头是她最后的光，却也在黑暗中照出更深的恐惧：她能等到回去的那天吗？
轿车在城郊一栋孤立的别墅前停下，像巨兽停驻在荒野。四周是吞噬一切的黑，只有别墅的几扇窗透出昏暗的光，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虫，挣扎着发出最后一点濒死的亮度。夜风带着荒野的湿冷刮过脸颊，苏晚星被粗暴地拽下车，踉跄的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细碎的、仿佛骨骼断裂的声音。
客厅里的地毯厚重绵软，却吸不走空气中弥漫的寒意。沙发上坐着的中年男人——后来她知道他叫赵坤——正慢悠悠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扭曲升腾，像一条条有生命的灰蛇，盘绕着他那双阴鸷的眼睛。那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赤裸的审视和算计，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被拆解的器物。
“你就是苏明远的女儿，苏晚星？”
父亲的名字像一根冰针刺入耳膜。苏晚星强迫自己抬起头，咬紧的牙关间挤出声音：“你们是谁？我父亲早就入狱了，你们有什么事冲他去！”
赵坤嗤笑一声，站起身。他的影子随着动作扩张，笼罩了她整个视野。“冲他去？他现在就是个阶下囚，能有什么用？”他走近，烟味混杂着某种古龙水的甜腻，令人作呕。“我们要找的，从来都不是他，是顾晏辰。”
——顾晏辰。
这三个字如咒语般悬停在空气里。怎么会和他有关？他们之间除了债务与恨意，还剩下什么？这些黑暗里的人，难道真以为她能成为要挟他的筹码？
“我和顾晏辰没关系。”她说得急切，声音却虚浮得连自己都不信。内心深处，那个卑微的角落竟真的生出了一丝期待——倘若他有一丁点在意呢？这念头让她感到羞耻，却又无法扼杀。
赵坤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撞出空洞的回音。“没关系？他把你困在身边这么久，要是真没关系，怎么会留你到现在？”他俯身，烟灰险些掉在她脸上，“苏晚星，你别装傻。顾晏辰在乎你——这就够了。”
够了。多轻巧的两个字，却足够将她钉死在这个囚笼里。
手机被递到面前，免提键按下。听筒里传来顾晏辰冰冷如霜的声音：“谁？”
那熟悉又陌生的语调，让她心脏骤缩。
“顾总，别来无恙啊。”赵坤语气里的挑衅像淬了毒的针，“我这儿有个客人，你应该很熟悉。”
手机被推到她唇边。苏晚星盯着屏幕上那一串数字，喉咙发紧，嘴唇颤抖。她怕——怕自己的声音会暴露这满身的狼狈，更怕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彻底的漠然。赵坤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她踉跄着吐出那个名字：
“顾晏辰……”
只三个字，再无声息。听筒里是漫长的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进冰海深处。果然，他不在乎。
赵坤收回手机，语气变得狠厉：“顾总，听到了吧？想让她一直安全，也简单——城西那块地，盛远的股份，你让出来。”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凝固。然后，顾晏辰的声音穿透电波传来，每个字都像裹着冰刃：
“赵坤，你以为用她就能要挟我？做梦。”
那一瞬间，苏晚星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很轻，却足够让整个胸腔都跟着塌陷下去。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他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我会让你和你的公司，彻底从这个城市消失。”
赵坤脸色铁青，额角青筋跳动。他对着话筒吼出最后通牒：“三天！三天后不答应，你就等着给她收尸！”
电话被粗暴挂断。客厅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某种无形的、正在绷紧的弦。
苏晚星被拖上二楼，扔进一间狭窄的房间。门锁落下时发出金属咬合的、终结般的声响。她顺着门滑坐在地，终于让眼泪落下来——不是为自己，是为还躺在医院里的母亲，为这荒谬又无力的处境。
时间在囚禁中失去形状。每天只有送饭时锁孔转动的声音，提醒她日子还在流逝。她蜷在窗边，看天色从灰白转为深蓝，再沉入墨黑。天空从不说话，只是冷漠地展开又收拢，像个巨大的、无情的旁观者。
偶尔有说话声从门外渗进来，碎片般的信息拼凑出外界的图景：顾晏辰没有让步，他在暗中调查，他在布网。每听到一次他的名字，心口就钝痛一次。她是在期待什么？期待那个恨她入骨的人，会为了她放弃利益、踏入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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