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吉林市那家乌拉火锅的暖气,连同那瓶没喝完的“吉林高粱白”,一起揣进了胸膛里。
解放J6的发动机轰鸣着,像一头终于挣脱了磨盘的驴,撒着欢儿地吼。
导航里那个冰冷的电子女声,一遍遍重复着:“前方路况良好,祝您一路平安。”
平安。
回家。
这两个词,在我心里反复咀嚼,嚼出了蜜糖的甜味。
我甚至觉得,连车窗外灰蒙蒙的天,都透着一股子亲切。路边光秃秃的杨树,也像是列队欢迎我回家的仪仗队。
我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后还是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车贩子,老刘。
我得告诉他,他这台解放J6,我用完了。这趟活儿跑完,我就把车开回沈阳,把钥匙还给他,两清。
电话响了三声,接了。
“喂?铁祝啊,咋地了?”
老刘的声音还是那副德行,带着点宿醉的沙哑,透着一股子生意人的精明。
“刘哥,我。”
我的声音有点抖,是激动的。
“我快到沈阳了,寻思跟你说一声,这车……我准备还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肯定是眉头一挑,眼珠子一转,开始算计他那点小九九。
“还车?行啊。”
老刘的声音听起来挺爽快。
“不过……铁祝啊,你现在在哪儿呢?”
“刚从吉林市出来,上高速了,四个多小时就到沈阳。”
“哎呀!”
老刘在那头一拍大腿,声音里的惋惜不像是装的。
“这不巧了吗!我人不在沈阳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梁骨就爬了上来。
“你……你去哪了?”
“我在大连呢!这边有个二手车交易会,全国的大车贩子都来了,我过来看看行情,顺便淘换几台好车。”
大连。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从吉林市到沈阳,再从沈阳到大连,又是三百多公里。
我刚被点燃的那颗滚烫的心,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冰水。
“那……那我把车开到沈阳,放你车场,行不?”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别啊!”
老刘立刻否定了。
“车场没人,你放那儿丢了算谁的?再说,我这儿正好有个活儿,从长春拉一批海鲜冷柜到大连,运费给的挺高,八千。你看你反正也要来大连,这活儿不就是白捡的钱吗?你接了,顺路把车给我开过来,我在这边等你,咱哥俩好好喝点。”
我捏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
我他妈的,又来了。
又是这种选择。
又是这种吊在眼前的胡萝卜。
我刚在吉林市想明白,钱不是最重要的,家才是。
可现实这个王八犊子,立马就甩给我一个大嘴巴子,然后指着那八千块钱问我:“香不香?”
香。
太他妈香了。
可回家的路,更香啊。
我沉默了。
我能感觉到,解放J6的发动机声,都变得有些沉闷,像是在替我叹气。
“铁祝?咋不说话了?这活儿可是个肥差,别人抢都抢不到,我特意给你留的。”
老刘在那头催促着。
我闭上眼,小雅和小静的脸,我儿子闺女的笑,我妈包的酸菜饺子,我老丈人那瓶藏了好几年的好酒……一幕幕,在黑暗里闪过。
然后,这些画面,都变成了一个鲜红的数字:-8000。
我睁开眼,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高速公路。
那条路,不再是回家的路了。
它又变回了讨生活的路。
“……行。”
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我接了。”
挂了电话,我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像是对我这没出息的德行的无情嘲讽。
我调转车头,重新返回长春。
拉货,装车,一气呵成。
当我开着满载冷柜的解放J6,再一次驶上高速时,导航的目的地,已经变成了“大连”。
我感觉自己就是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从吉林一个多小时再次回到长春,在长春装了货,然后一路向南。
从长春到大连,要路过四平,路过铁岭,最后,要从沈阳的绕城高速上,擦着我的家边儿过去。
老天爷,或者说那个叫文曲星的孙子,真是个顶级编剧。
他知道怎么折磨人,最诛心。
进入四平地界的时候,天阴得更厉害了。
四平,人称“东方马德里”,历史上是兵家必争之地。解放战争的时候,四战四平,血流成河。
可现在,它在我眼里,只是一个路牌,一个符号。
我在四平的服务区停下,加油,吃饭。
餐厅里,一股浓郁的酱骨头味儿。
我点了一份土豆炖豆角盖饭,跟在赤峰吃的一个味儿。
邻桌几个大哥,操着一口纯正的辽宁鞍山口音,大声地吹牛逼,聊着谁家的亲戚在哪个厂子当领导,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哪个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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