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科技厅的评审结果公示那天，镜州下起了缠绵的小雨。雨丝像无数根细针，斜斜地扎在发改委办公楼的玻璃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林辰刚结束老城区拆迁现场的巡查，裤脚还沾着泥点，就被小陈火急火燎地拽进了办公室。
“林科长！成了！我们成了！”小陈举着打印出来的公示名单，声音里的激动几乎要掀翻屋顶。A4纸的边缘被他攥得发皱，但上面“科创电子有限公司”“锐科软件股份有限公司”的名字，在窗外雨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
林辰的手指抚过那两个名字，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质感，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三天三夜的连轴转，苏晴熬红的眼睛，陈建军拄着拐杖跑工厂的身影，周明改到凌晨的报表……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在脑海里闪回，最终都定格在这一刻的名单上。
“太好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半小时后，陈建军的电话打了过来，背景音里满是嘈杂的机器声。“林科长！看到公示了！我们……我们真的评上了！”老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怕这是场梦，“一百万的扶持资金！还有税收减免！工厂的流水线能扩三倍了！”
林辰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肯定是在车间里，满身油污地举着手机，身后跟着一群欢呼的工人。“恭喜你，陈总。”他笑着说，“这都是你们应得的。”
“必须请你吃饭！”陈建军不由分说地定下，“就巷口那家‘家常菜馆’，我已经让后厨杀了只老母鸡，三十多个工人都等着给你敬酒呢！”
傍晚的小饭馆里，八仙桌拼成长长的一排，菜盘子摞得像小山。陈建军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特意系了条红领带，举着酒杯的手还在抖。“这第一杯，敬林科长！”他的声音洪亮得盖过了窗外的雨声，“没有林科长，就没有科创电子的今天！我陈建军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三十多个工人排着队过来敬酒，每个人的手里都端着搪瓷杯，有的盛着白酒，有的是啤酒，还有的是白开水。烧电焊的老王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林科长，我嘴笨，就说句实在的——下个月我儿子学费有着落了！”仓库管理员小李把酒杯举到齐眉：“我妈住院的钱，终于能还上了！”
林辰一杯杯地接着，白酒辣得喉咙发疼，心里却暖得像揣了个火炉。他看着这些被生活压弯过腰，却始终不肯放弃的人，突然觉得之前所有的委屈和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与此同时，锐科软件的生产线正在全速运转。周明踩着梯子，指挥工人把打包好的教育软件装上货车，手机里不断弹出经销商的催货信息。“首批五千套全订出去了！”他对着电话喊，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下周加印一万套，没错，就按这个节奏！”
忙完这阵，他特意挑了套包装精美的软件，驱车送到发改委。“给你的。”他把盒子递给林辰，脸上带着腼腆的笑，“里面有幼儿启蒙到高中辅导的全套课程，等你以后有了孩子，用这个准没错。”盒子上印着几个卡通小人，正捧着书本笑得灿烂。
而周志国的日子，却像这连绵的阴雨，见不到一点光亮。省纪委的工作组在周强的别墅里，搜出了一本记满送礼记录的黑账本，其中“周副市长”的名字出现了十七次，最近的一笔就在三个月前——一尊和田玉貔貅，标价五十万，备注是“新区项目审批”。
周志国在市委常委会上拍了桌子，把责任全推到“不懂事的侄子”身上：“周强打着我的旗号胡作非为，我完全不知情！我已经要求他把东西全部退回！”但没人相信这套说辞，尤其是当调查组查出，那尊玉貔貅就摆在他办公室的书柜里时。
更让他坐不住的是，高明在市委扩大会议上，用平缓却带着分量的语气不点名批评：“个别领导干部搞一言堂，任人唯亲，对亲属的违法行为视而不见，这不仅损害了政府的公信力，更是对百姓的不负责任！”
周志国坐在台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里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凌乱的墨痕。他知道，自己的权力正在一点点被架空——城建项目的审批权被收回，分管的拆迁办划归到市政府直属，连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几个科长，见了他也开始躲躲闪闪。
雨停的那天，老城区的拆迁工作重新启动。林辰戴着安全帽，站在已经拆到一半的巷口，看着施工队小心翼翼地挪开王老汉家那棵百年石榴树。“轻点，根须千万别弄断了。”他反复叮嘱工人，“王大爷说了，要移栽到新小区的花园里。”
新的补偿方案公示在临时搭建的公告栏上，红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原址回迁户补偿面积1:1.2，自愿外迁的额外补贴十万安家费”。旁边的公示板上，贴着安置房的效果图——灰墙黛瓦的中式小楼，楼间距宽敞，楼下是儿童游乐区和老年活动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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